朝华午拾: 一夜成为万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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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午拾: 一夜成为万元户
我1986年硕士研究生毕业留语言研究所,受到导师器重,春风得意。除了组里的日常研究开发外,每个周末都泡在所里,干些自己感兴趣的项目,都与世界语(Esperanto)的研究和应用有关。第一个项目是把自己的硕士毕业设计从封闭系统转为开放系统。这是我用 BASIC 编写的一款从世界语自动翻译成汉语和英语的系统 E-Ch/A。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当年少有的一个一对多系统,也算填写了“空白”。这项工作的直接结果有三。一是在演示后,受到德国控制论专家 Frank 教授激赏,除了决定在他的控制论杂志发表该系统的论文外,教授还写了长信,要资助我到他的实验室去继续开发这个系统(“我非常希望,北京的李维硕士能到德国工作数月以便使他的国际语到民族语的翻译程序能适应我们的需要”)。这本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出国机会,又不用考TOFEL, GRE和到处发信申请。当年出国热已经持续升温,而我和太太却浑然不觉,自得其乐。并没有把这次机会认真当回事,加上我的老板和导师刘教授巧妙劝阻,说要继续开发可以,让Frank教授出钱,承包到语言所来。知道自己走不成(觉得中途离开,跟导师面子抹不开),我就做顺水人情,把我的同事兼师兄乔毅介绍给 Frank 教授,成就了他的出国。研发世界语系统的第二个结果是,我发表在El Popola Chinio(中国报道)上的世界语语言学特点的粗浅论文引起了一个著名的西班牙教授 Juan Regulo 的注意。这位老先生是世界语界老前辈,在他的大学和城市威望极高,以他名字命名街道、广场等。正值他退休,学校决定给他出四大卷印制精美的专辑,表彰他的贡献。其中一卷是关于世界语学(Esperantologio)的论文专集,于是老先生邀请我在《中国报道》的论文基础上,扩展加工,单成一章。我文思泉涌,洋洋洒洒写了17页,有老先生来来回回多次校改修正,发表了我平生第一次的Book Chapter " Lingvistikaj trajtoj de la lingvo internacia Esperanto"(发表时老先生已经过世,他的去世在国际世界语界引起很多纪念,老先生千古!)。 我的世界语活动的第三个结果,是使我一夜之间成了万元户。在那个年头,市场经济刚刚萌芽,开始出现了第一批市场经济催生的万元户,但与多数知识分子无关。我们这些助理研究员,每月工资100元左右,即便加上工余的兼课外快(我由导师和师母引荐,在中国音乐学院兼职教授研究生英语,每课时不到10块钱,还要备课和自理交通),做梦也不敢指望哪天成为万元户。
话说当年荷兰有一家软件公司 BSO,从政府申请到一笔科研资金,公司本身补足另一半,做一个以世界语为媒介语的分布式多语机器翻译项目 DLT。五年下来,成绩斐然,开发了一个很像样的原型系统(但是分布式翻译的设想有点超越时代,最终没有找到后续资金去做商业开发)。为了对多语言机器翻译做可行性研究,BSO 要求按照一个统一的依存关系句法的理论框架,对十几种主要语言编写形式句法,用来支持媒介语和自然语言的相互转换。他们看到我在世界语机器翻译上有研究,于是请我承包汉语的依存句法的编写项目。也算他们找对了人,我周末日以继夜,努力工作五六个月,编写了一部比较完整的汉语形式句法-现代汉语依存关系句法(A Dependency Syntax of Contemporary Chinese),给他们交活,极受欣赏。他们先给了我1000荷兰盾的支票作为报酬,于是拿到中国银行托收。大概是荷兰太遥远,需要通过多次银行间的中转,结果三个月了,钱还收不到,我就写信抱怨。过了一周,突然接到中国银行通知,让我去取一笔电汇。我跟太太去王府井中国银行,惊奇地发现在我的名下有1000美元汇款。拿到这笔折合人民币约万元的“巨款”,当时没有顾上高兴,一路走一路嘀咕,难道钱真可以从天上掉下来。太太甚至坚持这肯定是搞错了,说要回去把不义之财退还。第二天接到荷兰公司的信,才明白是他们邮寄的,作为对我的工作的额外奖赏,同时对支票不能及时兑现致歉(后来还是兑现了)。汉语是主要语言,我承包的项目对于他们的多语研究和寻找后续资金意义重大。后来乘我1989年去德国开机器翻译高峰会议,他们还特地邀请我和我的导师去他们实验室访问一周,进一步探讨汉语用于多语机器翻译的一些问题。
我跟太太开玩笑:“你不是说不义之财要退还么?” 太太感觉一夜之间成了“万元婆”,又是正当收入,甭提有多开心了。接下去好几周,她一个人逛遍了北京城的首饰店,仔细观赏品味各种首饰,但并没有购买。后来,太太告诉我,尽管只是 window shopping, 也很开心,因为以前想去看首饰,囊中羞涩,不好意思进去。如今成了万元婆,感觉好极了:我可以不买(当然还是舍不得),不是我买不起。太太对首饰的爱好就此培养出来,各种宝石如数家珍,平生最大梦想是做宝石生意,成为宝石鉴赏家。后来乘访问荷兰公司之机,在阿姆斯特丹的珠宝大街左看右看,终于咬牙,花了100多美元,给太太买了一枚红宝石戒指(我的导师也跟我一样,给师母买了一枚钻石戒指),她珍藏至今。后来太太笑着告诉我,经济上我是绝对被宰了,那么一点大的红宝石嵌在12k金的戒指上,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市场,也就值20美金左右。我一辈子挨宰次数很多,没有少受太太奚落,可这次做冤大头,反倒成了光荣业绩。
06.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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