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的花开花落,卷走了年少的诗行,岁月的潮汐漫记忆的堤岸,却始终冲不淡小城岁月里那段青橄榄般的时光。青春从来都是时光馈赠的珍宝,每个时代的少年都怀揣着独属的悸动与迷茫,可青春的璀璨,本就该与苦难泾渭分明 —— 我们这代人在风雨中跋涉过的青春,绝不该因怀念年少热血,而模糊了那些苦难的棱角。
那时节,户口与票证织成细密的网,城乡二元化的沟壑横亘眼前,我们像被缚在茧中的蝶,连振翅的自由都成了奢望。社会的齿轮在集体化的轨道上轰鸣,权力如同高悬的烈日,所有人的生活轨迹都被迫围绕它运转。所谓 "永不生锈的螺丝钉",不过是现代文明外衣下的枷锁,将人困成失去选择权利的提线木偶。当 "青春无悔" 的论调响起,我总忍不住叩问: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岁月里,那些被动承受的苦难,真的值得歌颂吗?这种将创伤美化的思维,恰似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迷雾,若任由它遮蔽历史的真相,我们又该如何向子孙讲述那些沉甸甸的过往?
有人说我们的民族擅长自我麻痹,这话细想竟有几分苍凉的真实。"破财免灾"" 多难兴邦",这些带着温度的俗语背后,藏着多少无奈的自我宽慰?我们习惯将伤疤酿成酒,却忘了追问伤痛从何而来。就像感谢递来拐杖的人,却忽略了打断腿的或许正是同一双手 —— 历史的荒诞,往往比戏剧更惊心动魄。
在那个万物皆有标准答案的年代,质疑成了禁忌,思考被贴上危险的标签。可文明的火种,从来都是在思想的碰撞中燃起的。当社会容不下不同的声音,当个体失去自由选择的权利,野蛮便悄然生长。十年浩劫,不仅折断了一代人的脊梁,更在民族的记忆里种下了愚昧的种子,那些被迫装疯卖傻求生存的日子,至今想来仍令人脊背发凉。
真正滋养生命的,从来不是苦难本身,而是在困境中淬炼出的智慧与勇气。我们不该沉迷于战胜苦难的叙事,更应追问苦难的根源。任何企图用文化特色掩盖制度缺陷、用民族主义模糊普世价值的行径,都是对现代文明的背叛。和平、民主、自由,这些人类共同的理想,才是我们该追逐的星辰。
我的十一年半校园时光,恰好与那段动荡岁月重叠。江南小城的青石板路上,曾回响过我们惶恐的脚步声;教室的窗棂间,曾飘进过荒诞的口号声。当生存成为头等大事,独立思考成了奢侈品,告密与互斗成了生存法则,这些扭曲的印记,至今仍在民族的血脉里隐隐作痛。
这本集子,是我用四十年时光打捞的记忆碎片。弟弟说 "记忆中的真实自有文学的温度",诚哉斯言。那些带着时代烙印的中学日记、作文,或许稚嫩,或许荒诞,却真实记录了一个少年在思想浪潮中的挣扎。它们像显微镜下的切片,清晰呈现出 "左" 倾思潮对年轻心灵的侵蚀,这份真实,或许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谨以此书,纪念那段裹挟着苦难的青春,纪念那些在风雨中摇晃的年少时光。愿未来的日子里,青春不再与苦难作伴,愿每个人的生命、财产与自由,都能在法治的阳光下舒展生长。让我们朝着文明的方向,步履不停。
走向世界、走向文明、走向未来、走向现代化。
下面是我一九七五年文革期间偷偷地写的一首诗,反映了当年一个中学生发自内心的真实呼喊,特献丑,作为此序的结尾。
小诗原件
抗死亡
死亡,
死亡,
可怕的字眼,
似魔鬼
绕着我心灵。
去魔,
去魔,
借助钟馗去魔,
让魂魄
扣住我心弦。
我不愿
死亡追随我,
更不想
坟墓做故乡,
我要活着,
我要强烈地活着,
我要化作雄鹰,
我要化作海燕,
去迎接那满天的光明。
可怕,
可怕,
阎王的告示,
已经呀
点出我的名。
反抗,
反抗,
我要举手反抗,
砸碎那
死亡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