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语论文钩沉:世界语的语言学特点(1/3)

【立委按】很久很久以前,我发表过一篇世界语语言学特点的论文,后应邀扩展为一个 chapter,这段经历我在博客有记录。记得只看到样本,密密麻麻都是老先生对我论文的校对,但未等到付印我就出国了。后来流浪世界,一直没有顾上追踪这篇论文的下落,直到博士毕业来美国加入创业公司。我在公司做了主管以后,想到在世界语圈子的 Paul,他当时是加拿大世界语协会主席,也是我的兄弟学校的语言学博士候选人。Paul 苦读多年终于要毕业了,我就把他招来做了我的手下。有一天我提到这篇论文的事儿,他主动说我可以到图书馆查询,看到底发表了没有。后来他果然找到了,复印给我当年我呕心沥血写就的长篇论文。这篇论文的底稿早就不存了,只剩下这篇复印件,我一直想把这篇论文重新数字化,但还没找到合适的世界语文字识别软件,可是要是一字字地敲进去又没有这个耐心。在这喧嚣的世界里,我们越来越浮躁,很难静下心来。现在加入了这个群组,左右都是同仁和老师,感觉给了我动力。20多页密密麻麻,我就一点一点植字,也算是重温旧梦吧。

毕竟过去20多年了,回头看当年的文章,觉得的确有一些新意,但欠平实,也失之细琐,。感觉上是一个语言学学生“学习/探索/发现”一门新语言的过程实录。也的确是这么个背景。当年最震撼的一个“发现”是,世界语不过就 17 个词尾,居然会变出 112 个不同词形来。这大大出乎我的预料。当时手边的世界语文法书,只是讲解这些形态词尾的用法,我从来没看到有人指出到底能变出多少花样来。记得我跟我的语言学同学说,你猜猜一个词在世界语会有多少种变化?同学说,据她所知,世界语也不是形态特别丰富的语言,最多不过20-30种变化吧。后来就琢磨怎么回事?黏着(就是叠加)这种特点能有这么神奇的产生性吗?还真是如此。

17个形态不难记忆,112种形式怎么不把人整晕呢?靠的就是黏着的规则性。这些规则,文法书也没有写清楚,一切都是在例子中。但其实是可以总结出来的,到底有几种基本词尾形态,形态之间的粘着有什么限制?次序上,类型上,为什么?这些原来都是可以小葱拌豆腐讲清楚的。对形态词尾组合规律的穷尽式探索也是我所学的计算语言学的需要:所谓“削尾”算法就是要应对一个词的所有变形,这是自动形态分析的前提。没有它就查不到词典,没有词典信息加形态分析的信息,就无法做句子分析,也没办法往下走机器翻译规则系统。最后就把对于国际语的语言学研究,变成了一个机器翻译的应用课题。

有些东西是天生在这个语言中的,属于其语言学特点所决定的东西,但语言教科书上,包括柴门霍夫自己的实践都很少系统论述。譬如,复杂时态语态,通常的教学只教利用助动词 est- 的用法:estas studanta / estis studota / ... 等等,其实系统学习背后的语言学特性,会发现,这个助动词完全可以不用:  studantas / studotis / ... (其实,即便保留助动词加中心动词的复杂分析形式,当年助动词词根 EST- 完全可以不用,让 EST- 只做系动词而不必兼做助动词,让三个时态词尾直接独立做助动词用即可:as studanta / is studota / ...)。。

 

Li, Ŭej (Wei) 1991. Lingvistikaj trajtoj de la lingvo internacia Esperanto. 

In Serta gratulatoria in honorem Juan Rgulo, Vol. IV. pp. 707-723. La Laguna: Universidad de La Laguna

李维,1991:国际语世界语的语言学特征

1.  世界语的黏着性

1.0  众所周知,世界语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典型的黏着语,它的语素(词尾、词缀和词根)具有相对固定而独立的含义,可以“黏着”(叠加)构词。下面我着重探究世界语词尾黏着的构词能力,尽管词缀黏着(所谓派生词构词法)与词根黏着(所谓复合词构词法)同样有趣,值得研究。

[说明] 本文中的术语“词尾”专指语法词尾,亦叫“形态”。

1.1  词尾黏着

一般而言,词尾用于表示语法信息:词类、格、数、时态、语态、语气等。

1.1.1  世界语中有多少个独立的形态语素?

其绝对数非常有限,只有17个,即:-o,-a,-e,-n,-j,-i,-u,-as,-is,-os,-us,-ant-,-int-, -ont-,-at-,-it-,-ot-。由于它们的黏着组合的特性,17个形态语素就足够完整,其表现力几乎可以与形态丰富的语言媲美。

1.1.2  根据17个基本形态,可以从一个词干按规则生成多少个单词形式呢?

理论上的答案是112:42个动词,28个名词,28个形容词和14个副词(请参阅附录I)。

1.1.3.  形态语素黏合成词尾的规则

1.1.3.1.  每个单词只有一个词类。实词总是以其形态标示其词类:名词、形容词、动词还是副词。但是,功能词(例如介词,原副词等)是由词典人为规定的词类,它们是可枚举的。因此,表达词类的形态语素之间不允许黏合,就是说,-o,-a,-e,-i /-u/-as/-is/-is/-os/-us 这些词尾相互独立,不可叠加,例如下列形式是非法的:

** -as-o / ** -e-i

【说明】 ** 表示不合法的语言形式(单词或短语),而 ?表示成问题的语言形式。

1.1.3.1.1.  词类不交叉是国际语很大的优势:世界语不存在词类同形现象,这无疑为无论是人还是机器的对词的功能解析提供了的极其有利的条件。而词是最小的句法单位和基础。世界语的高度规则性在此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1.1.3.1.2.  另一方面,上述特点也带来了世界语利用词尾任意转换词类的自由,只要词类转换不违背逻辑(参见1.1.5.1)。这不正是世界语兼具高度规则性与高度灵活性的体现吗?例如:

La flor-OJ glor-AS. (那花儿绽放了:“花儿” 与 “绽放/开花” 是同一个词根 flor- 只是词类词尾不同)
Li kan-AS italan popolan kant-ON. (他唱意大利民歌:“唱” 与 “歌” 是同一个词根 kant-,只是词类词尾不同)
Mi estas ĝoj-A.  Mi ĝoj-AS. (他开心:“开心/高兴” 无论是动词谓语,还是做系动词后面的形容词标语,词根都是一样的 ĝoj- )
la propon-ITA propon-O (所提建议:“提议” 与 “建议” 同一个词根,只是词类词尾不同)

词类转变在古代汉语也有类似的自由度,叫做“词类活用”。但是,不幸的是,古汉语的词类转换没有以可见的形态表现出来,只能通过上下文句法、逻辑的分析来识别(“句读”)。请比较:

1)三“人”行,必有我师。(Tri hom-OJ iras, inter kiuj nepre estus mia instruisto.)
(因为没有词尾形态,逐词直译就是:tri hom? ir?, nepr? est? mi? instruist?).

其狼“人”立而嗥。(La lupo hom-E staras kaj hurlas.) 

(逐词直译:tiu? lup? hom? star? kaj hurl?).

2)其物“净”且清。(La aĵo pur-AS kaj klaras.) 
(逐词直译:tiu? aĵ? pur? kaj klar?).

“净”其身,食其肉,乃去。(Pur-IG-IS la korpon, manĝis la viandon, kaj eliris. )
(逐词直译:pur? tiu? korp?, manĝ? tiu? viand?, kaj elir?).

1.1.3.2  表示词类的形态都可以黏合到 7 个“中缀”型形态上(中缀形态永远不会出现在单词的结尾),其中6个是所谓“分词”形态,用来表示“时体”(进行体、完成体与未完成体)和语态(主动语态和被动语态)。这6种分词形态各自独立,不能相互黏着。第7个是“零形式”(即分词形态阙如,表示默认的“一般体”加主动语态的含义)。

1.1.3.3  动词的黏着规则

1.3.3.1  一个动词必须用以下词尾之一:-i / -u / -as / -is / -os / -us,它们之间不再存在黏着的可能性。这意味着,以 -i(不定式),-u(命令式) 或 -us (虚拟式)结尾的不再有时态的变化/含义,而 -as(现在时) / -is(过去时) / -os(未来时)不再有“时体” 的变化/含义。

1.1.3.3.2  世界语动词没有“数”与“格”的变化。因此,动词词尾不能与复数词尾 -j 和 宾格词尾 -n 黏着。因此,在世界语中,不存在以下两种形式的区别:

Mi skrib-as. / ** Ni skrib-j-as.  (au: ** Ni skrib-as-j.) 
(即不存在其他语言那种主谓在数上的“一致关系”要求。)

1.1.3.3.3  表示时态(现在,过去和将来)和语气(不定式、命令式和虚拟式)的 6 种动词词尾,加上表示时体和语态的7格分词形式,黏着在一起的结果为:6*7 = 42 个动词形式。

【问题探讨】不定式到底是语气(modo)还是独立的词类(speco)?

1.1.3.4  名词和形容词的黏着规则

1.1.3.4.1  名词和形容词有“数”(单数为零形式,-j 为复数形式)和“格”(主格为零形式,宾格形式为 -n)的形态变化。7个名词词尾 -o / -ant-o / -int-o / -ont-o / -at-o / it-o / ot-o,两个数变 (加 -j 或不加) 和两个格变(加 -n 或不加),最终形成 2*2*7 = 28 个名词形式(同理,有28个形容词形式)。

1.1.3.4.2  它们之间的顺序是:(词干)+ 分词 + 词类 + 数 + 格,其中词干 = 前缀+词根+后缀(前后缀可省)。例如:stud-ant-o-j-n。仅词根语素和词类语素必须有,其他语素可能根本不出现。上述语素之间的次序是很自然建立的,有语音方面的原因(尽管从形态上说,词尾语素之间的次序是纯粹任意的,因为次序本身不会改变其语法意义,这方面与词缀黏着的情形有所不同!参见1.2)。如前所述,即使词干以元音收尾,词类词尾的元音 o 或 a,后面跟半元音 j (复数)和鼻辅音 n(宾格)串起来发音和听音也还是很顺:

sci-aj-n / ** sci-j-an

1.1.3.5  副词的黏着规则

与名词和形容词的规则非常相似,只是副词不包括“数”这个语法范畴(在这种情况下,应注意,副词宾格与名词宾格用法不同)。因此,这些副词形态变体的总数为 2*7 = 14。

1.1.3.6  关于黏着的词尾规则为建立用于“削尾”和加尾的算法提供了很好的依据,这是机器解析和翻译世界语的第一个必要阶段。由于黏着语内部的高度规则性(包括一定程度的递归),研究此类令人满意的算法并不困难(请参阅附录2)。

1.1.4  世界语17个基本形态语素是否做到了在语义上的单纯,没有交叉?

1.1.4.1  可惜不是。这在【附录2】削尾算法中看得很明显(比较各个形态对应怎样的词法意义)。

1.1.4.2  语义不交叉的词尾只有5个:-o / -a / -e / -i / -n。应该说明的是,所谓的语义不交叉的词尾并不一定意味着只对应一个语义。语义不交叉词尾 -n 实际上有三个语义(即包括了三个单独的句法或逻辑功能,当然,三者并不共存):(i)宾语;(ii)方向(通常用于副词或介词后名词);(iii)状语(通常用于时间、距离等名词,功能等价于介词 je)。再如,在某些语言中,存在三个数,单数(1)、双数(2)和复数(大于2),但是世界语复数词尾 -j 的含义更大,包括2或大于2。

1.1.4.3  在世界语中,没有单纯的基本形态语素来表示"动词"、"谓语"的特征以及词法范畴"时态"、"语态"、"语气"和"时体“的具体所指。在分词的6个形式中,时体和语态是混杂在一起的。时态、语气与动词/谓语的特征也混合在一起。但是,这些不透明的的混合性词尾不会给人的理解带来困难。相反,它们显得足够自然和方便,特别是,那些混合在一起的词法特征都是紧密相关的。

【延伸讨论】 分词并不是独立的词类,它可以属于4个主要词类的任何一类。分词的真正含义是给一个词以逻辑动词的意味,类似于表示动作性意味的后缀(或“类词尾”)-ad- 。

1.1.4.4  有意思的是,即使在世界语不透明的混合形态中,也存在一定程度的“透明性”。在 -as/-is/-os/-ant-/-int-/-ont-/-at-/-it-/-ot- 中,“a” 似乎表示“现在”或“进行”,“i” 表示“过去”或“完成”,“o” 是 “未来”或“未完成”,“s” 似乎指 “谓语”(但命令式谓词 -u 则是例外,”n“ 表示 “主动”。尽管从形态学上,这些“类词尾”不能被视为基本形态,但是,所反映的这种“透明性”客观上加强了使用者对形态的把握,而且,人们总是体验到这些混合式形态构成的平行之美。

【延伸讨论】作为句法范畴,时态与时体显然彼此不同,但在实际使用中,其边界其实是灰色的:

Verk-ONT-oj estas tiuj, kiuj verk-OS au verk-ONT-AS.
Stud-ANT-oj estas tiuj, kiuj stud-AS (ne nepre stud-ANT-AS!).
Hav-ANT-e multon da mono, mi ghojas.
= Ĉar mi hav-AS (neniel necese hav-ANT-AS) multon da mon, mi ghojas.

Li jam vid-IS/vid-INT-AS la filmon.

实际上,这两个词法范畴均与客观世界的时间维度相关,是针对事件时间的不同角度的反映。这大概就是柴门霍夫作为语言践行者,对两个客观相似的概念(例如“过去”与“完成”)采用相同的元音(“i”)作为形态构成因素的考量吧。

1.1.4.5  然而,正因为世界语没有单纯的形态语素表示语态,语态信息是融合在6个分词形态里面,这就造成如下情形:一个被动形式对应了两个主动形式,如下所示:

-as / -antas  -->  -atas;    -as / estas -anta(j) --> estas -ata(j)
-is / -antis  -->  -atis;        -is / estis -anta(j) --> estis -ata(j)
-os / -antos  -->  -atos;    -os / estos -anta(j) --> estos -ata(j)

这个问题的本质是世界语实际上有四个时体:一般体(零形式),进行体,完成体和未完成体,同时存在两个语态:主动(零形式)和被动。而六个平行的分词形式只能蕴含三个时体和两个语态。这种状况使得以零形式表示的一般体没有其对应的被动形式,从而使它无奈之下不得不去共享或抢夺进行体被动态的分词形式 -at-。不能不承认,这是世界语形态系统的一个理论缺陷。其结果是,尽管 -at- 理论上是 -ant- 的被动对等物(进行体:-antas  -->  -atas),但实际上 -at- 通常是作为一般体的被动形式(一般体:-as  -->  -atas),越俎代庖了,因为一般体比进行体更为常用。因此,有人建议允许黏合形式 -ant-at- 或 -at-ant-,用作进行体和被动式的结合,或者将混合式分词形态独立开来,即:-ant-at- 代替 -at -,-int-at- 代替 -it -,-ont-at- 代替 -ot- ,以这种透明的黏合形式弥补形态体系的理论缺陷。这种符合黏合特性和组合逻辑的书斋提案,对于机器可能更加合理有效,但是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它们失之繁琐,反而成为不必要的学习负担。

1.1.4.6   【小结】理想的纯黏合语言是每个语素,至少每个词尾形态,应该具有单纯唯一的独立含义,正如柴门霍夫在《第一书》中声称的那样。任何复杂的意义组合都应该以语素的黏合手段加以表达。这也正是黏合语与其他的形态语言之间的根本区别。由此单词词形内的词法结构将变得彻底透明,完全可解析。最方便彻底贯彻这一黏合设计思想的语素正是词尾形态,而不是数量大得多的词缀语素和词根语素。然而,就这一点而言,世界语也没有表现出100%的黏合性。在我看来,这可以用语音手段的局限来解释:将所有词尾形态原子化肯定会导致每个单词的音节数大增,这样对于使用者的接受度来说太过复杂。 此外,世界语只有5个元音 a / i / e / o / u,这些元音也已经严重超载。世界语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为人实际使用而设计的足够“自然的”人类语言(尽管其起点是人造),而不是机器语言。 (请参阅第4节。)

1.1.5  这 112 个单词形式都会用到吗?

1.1.5.1  在词法上,是的,所有这些形式都可能用到。实际中有一个限制:词干与这112种词尾的黏合,必须在逻辑上是可理解的,即语义上可以兼容。譬如,在我看来,那些表示具体物体的词根(例如“tabl-”)是应该没有分词形式的:

? tabl-ant-i / tabl-ot-a / tabl-ant-a / tabl-int-o

这种限制是使用者自然遵守的,毕竟人不大可能表达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信息。

1.1.5.2  尽管从实用角度来看,这112种形式的使用频度彼此之间有很大差异,但是不能说哪种形式不可使用。这112种形式的有效性和可理解性是同样的。哪些形式更受青睐,更多出现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包括:说话者的语言习惯和母语背景、风格、教育程度、语言能力、听众是谁以及希望产生何种效果,等等。

尽管如此,世界语的简约原则要求尽可能多地使用简单形式而不是复杂形式。例如:

"Mi NUN stud-AS (au: Mi ESTAS stud-ANTA)" 代替 "Mi stud-ANT-AS".
"Ili JAM ir_IS (au: Ili ESTAS ir-INTAJ)" 代替 "Ili ir-INT-AS".
"veredir-E" 代替 "veredir-ANT-E"

因此,人们宁愿使用 “la parol-O far_E de Zamenhof(柴门霍夫做的演说)”,而不是“ la parol-ADO far-ITA de Zamenhof”,或将短语 FARE DE 简化为新的介词 FAR(la parolo FAR Zamenhof)。

因为人类思想本身就存在必要的模糊性,此外,上下文和功能词(包括唯一有形态变化的助动词 EST-)通常也对解析有所助益(如上面示例所示,另请参阅 3.2.1),所以,世界语的节约原则并不难遵守。

1.1.5.3  【小结】仅仅17个基本形态最终形成112个有效的词尾形式!每个词都可以有112种变化,这真可算是黏合造词的奇迹。更重要的是,无论是表达还是理解,如此众多的词形却不会给人带来负担。这不是世界语黏合规律的最好证明吗?实际上,黏合的本质不外乎是选择性排列(由造词结果角度观之)和拟递归(由过程角度观之,请参阅【附录2】)。更抽象地讲,是一定的数学特性引入世界语了。世界语词汇是规则性和灵活性高度统一的典型案例,在世界语中这是同一现象的相互依存的两面。

1.2  词缀的黏合

词缀主要用于表达单词的细微差别。其黏合通常遵守自然逻辑或语义的兼容性,都是全人类共同的准则。因此,没有(也没有必要)特别规定词缀黏合的规则,使用者自然会让黏合易于理解。有一个世界语结构关系的就近原则在这里起作用,该原则要求两个相互关联的元素尽可能地接近,以便于清晰理解。比较 PLIMALBONIGI 与 MALPLIBONIGI 之间的细微差别:

bon-a --> mal-bona --> malbon-ig-i --> pli-malbonigi
bon-a --> bon-ig-i --> pli-bonigi --> mal-plibonigi (aŭ: bon-a --> malpli-bon-a --> malplibon-ig-i)


1.2.1  词缀的抽象度有所不同。 最抽象也是最常用的词缀有 -et- (“小”,程度轻微)、-eg-(“大”,程度严重)、mal-(反义词)、ne-(否定词),可以用于任何词根/词干和任何词类(原则上,每个词根具有一个逻辑词类,就像每个单词都有一个语法词类一样),而其他词缀,如 -ul-(“者”)、-ing-(“值得”)、 el- (“出”)、 kun-(“一起”)则非常具体。

1.2.2  与多后缀黏着相比,前缀黏合或多或少受限,并且语音上不允许在前缀之间或前缀与词根之间连音(例如,MALAPERI 和 MALANTAUPORDO:

mal-a-pe-ri / ** ma-la-pe-ri;
mal-an-tau-por-do / ** ma-lan-tau-por-do


1.2.3  后缀的黏合非常灵活自由:

rid-i --> rid-et-i --> ridet-em-a --> ridetem-et-a--> ridetemet-ul-o -->  ridetemetul-in-o --> ridetemetulin-et-o --> ridetemetulinet-aĉ-o --> ridetemetulinetaĉ-et-o ...
= la ete aĉa eta knabino, kiu ete emas rideti

上面这个由一个词根一个词尾中间黏着了8个后缀的派生词词义组合透明、易于理解,意思是:有点儿爱微笑的有点恶作剧的小女孩。后缀有:-et-(程度轻微)、-em-(倾向于)、-ul-(“者”)、-in-(女性)、aĉ(恶作剧)。

有意思的是,语缀(如 -et-)可以在一个单词中多次出现,这与形态语素完全不同。从理论上讲,后缀的数量在黏合过程中是不受限制的。当然,一个单词太多音节,发音器官可能有困难,人们通常不会使用过于繁复的多后缀黏合的词法综合形式。一般取而代之的是,使用句法词组的分析形式来表达复杂的概念组合。

另外,世界语中有两个特别的后缀 -ĉj-/-nj-,它们会更改与之黏合的前面的发音:patro(父亲) / patrino(母亲) --> pa-ĉj-o(爸爸)/ pa-nj-o(妈咪)。

1.3  词根的黏合

词根黏合用来表达复杂概念,其黏合规则非常简单也很自然:中心词始终居后。词根复合的黏合,与中文(以及德语)合成词的构成,具有类似的自由性。示例:

(1)  akvo-fonto:  水/源
(2)  varm-energio:  热/能
(3)  arbo-branĉo:  树/枝
(4)  surd-mut-ulo:  聋/哑/人
(5)  blank-hara:  白/发
(6)  nur-pieda:  光/脚
(7)  bon-kora:  好/心
(8)  fonto-lingvo:  源/语
(9)  celo-lingvo:  目标/语
(10)  naci-lingvo:  民族/语
(11)  internaci-lingvo:  国际/语

 

 

 

 

【补记】还有些语言学特点文中没讲透,譬如实词的三大类别,可以在这里做个补述。词缀的创造中,词类本体化也很有意思:对应于动词概念的 -ad- (类似于英语的 -tion/-ing),对应于具体名词概念的 -ajh-(类似于中文的“东西”或类后缀“-品”),对应于形容词概念的 -ec- (类似于英语的 “-ness”)。这样一来,实际上世界语等于有了两套实词的大类:本体概念上的名词(-ajh-)、动词(-ad-)、形容词(-ec-),和句法上的名词(-o)、动词(-i/-u/-as/-is/-os/-us)、形容词(-a)。

其实三大类别不止于此。所有的实词词根,从概念上都隐含着三大类别之一:表示事物的名词性概念(譬如 hom-,kat-,tabl-),表示行为的动词性概念(如 traduk-,ir-,ven-),表示性状的形容词概念(bel-,ver-)。这样一来,世界语的实词有三套平行的大类,一个内核,一层内衣(可省),一层外衣。这三层大类交错黏合成词,使得世界语词汇的表达空间游刃有余。

为什么 tradukado 可以省略为 traduko?因为 traduk- 本来就是动词,-o 已经起到了名物化的效果了,就不必劳动 -ad- 这个后缀了。但这也不妨碍可以用它,来更加强调动作的过程性。同理,为什么可以用 belo 代替 beleco?因为 bel- 本来内核就是形容词,用 -o 的名物化自然表达了“性状”,就不必劳动后缀 -ec- 了。但这也不妨碍用它来加强对于“性状”的强调。可见,表达手段的丰富增加了词汇细微差别(nuance)的微妙,使得国际语比自然语言更加具有柔性和张力。

语言比较很有意思,特别是从语言学角度。譬如中文。前面说过,中文是“裸奔”的语言,语言学中叫“孤立语”。怎么讲?三层大类在中文,只剩下内核,既没有外衣(形态),也基本没有后缀(内衣)。一个概念既不穿内衣,也不穿外衣,就这样赤身裸体出来,与其他词组语成句。需要变类怎么办?靠上下文。古代汉语表现最突出,叫“词类活用”。所谓活用,就是不穿衣服,但是等于是穿了衣服。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老” 内核是形容词,到了所有格代词“吾”和助词“之”后成了名词,表示 “老人”。名词短语(“吾老”)前的“老”,则成了及物动词。所有这一切的词类转变,全部没有“穿衣服”明示。古汉语具有世界语类似的词类转变的灵活性,但因为不穿衣服,比世界语难太多了。现代汉语降低了灵活性,使用大得多的词汇量来弥补灵活性的不足,自然也比世界语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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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委

立委博士,问问副总裁,聚焦大模型及其应用。Netbase前首席科学家10年,期间指挥研发了18种语言的理解和应用系统,鲁棒、线速,scale up to 社会媒体大数据,语义落地到舆情挖掘产品,成为美国NLP工业落地的领跑者。Cymfony前研发副总八年,曾荣获第一届问答系统第一名(TREC-8 QA Track),并赢得17个小企业创新研究的信息抽取项目(PI for 17 SBI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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