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之十九:牵手》

缘分

不能忘记1987年的腊月,那是我爱情的收获季节。元月初与Mary相识,旋即堕入爱河。春风得意马蹄疾,从此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我们当年很迷信自由恋爱,总想自己在工作或学习中自然遇到自己的另一半。可自从来到京城,自己心里急,但总没有机会与佳人擦出火花。一晃研究生也毕业了,对象的影子还没有,夜间老做噩梦,觉得这辈子就要打光棍了。研究所热心的老太太于是来做红煤,前后介绍见过的五六个人,都没有感觉。见面不到半小时,礼节性分手就再也不想再见了。倒是我的小老乡无意中牵线,促成了我和Mary这段姻缘。老乡的逻辑是郎才女貌,觉得有漂亮姑娘,还是留给自己的有才气的老乡合适。小老乡的同学与Mary是同事,说身边有个漂亮的小姐姐,遇到哪位优秀大哥咱们也当一回月老。

让人介绍对象,心里都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条件。所以,当我的小老乡向她介绍我时,差点没有见面就给否了,因为北京人认为身高1米7是底线,而我1米68,正好跟拿破仑一般高,不合格。不过,黄华救了我:我老乡把我的才华说得天花乱坠,并且强调我给黄华副委员长(前外交部长)做过翻译。Mary想,能给黄华做翻译肯定不同寻常,所以同意见识一下黄华翻译。

同意就好办。这一见就是九个小时。怎么有那么多话谈,自己也不明白,这就是老外说的“化学(chemistry)”作用吧。不过,Mary记得很清楚,我当天给她念的诗是她一辈子最受感动的。那是戈宝权译的俄国文豪普希金的著名诗篇《致凯恩》,最符合我当时的心境: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
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
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
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

"在穷乡僻壤,在囚禁的阴暗生活中,
我的日子就那样静静地消逝,
没有倾心的人,没有诗的灵感,
没有眼泪,没有生命,也没有爱情。

"如今心灵已开始苏醒:
这时在我面前又重新出现了你,
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
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我的心在狂喜中跳跃,
心中的一切又重新苏醒,
有了倾心的人,有了诗的灵感,
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

那一天是1987年元月四号。我们从中山公园到长安街,先经北京音乐厅,约定第二天一起来听音乐,再走进一家快餐馆。Mary身着白毛衣,淡淡地笑,说:我做的菜比这个好吃。就这样,我们从下午到夜深,分别时已经依依不舍了。两人依偎缠绵,忘记了腊月的寒冷,终于错过了末班公共汽车。

我叫了一辆出租先送她回家。自己当然不舍得坐出租,从鼓楼穿过二环三环,云里雾里,跨过半个北京城,硬是步行回到地质大院我的宿舍。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可一点也不觉得累。中途见到路边有个地摊,要了杯白酒就着点心下肚,心里热乎乎的。半醉半醒,踉踉跄跄,感觉极好。

Mary那边的介绍人对我并不了解,只是听我的老乡吹嘘我多么才华横溢。等到我们在双方介绍人的陪同下在中山公园门前见面,那个小小年纪的介绍人看我很邋遢,围着一条黑围巾,脚上裤管一个长一个短,一副历史书上五四青年的行头。根本没有当代年轻人的时髦和朝气,他理所当然认为Mary不会看上我。第二天,他打电话给Mary安慰道:“你觉得不满意,没关系,我还有其他优秀的人给你介绍”。Mary笑了,轻轻说:“你就不用操心了”。三个月后,通知介绍人我们要结婚了,吓了他一跳。可我的小老乡对我说:只要见,我就知道能成,一副先见之明的样子:他对我比我对自己还有信心。

认识20天,迎来了Mary生日。我特意我特意为相机买了闪光灯,又去前门附近著名的三宝乐点心店定制了最高级的蛋糕,与我们研究所为语言学泰斗吕叔湘老先生祝寿的蛋糕同款。我小心翼翼双手捧着蛋糕,从地铁转公车一路辗转运回北郊学院路上的地质大院。我的宿舍在地质大院主楼一层。在我简陋的宿舍,备上水果和可乐祝贺恋人生日。我的影集里有一张珍贵留影就是那天请室友小赵为我们拍的。Mary 说,这是她一辈子最感温馨的生日。


可乐代酒,祝贺生日和相识,满脸流溢着幸福

Mary 丝绸一样柔软飘逸的披肩发,白里透红的肤色光洁细腻,一双眼睛清亮深远。瞳人深褐色,但眼白却是淡蓝色的,有点洋气,不象纯粹的汉人。我常跟Mary开玩笑,你填表汉族,可我总觉得你是冒牌的。Mary 确实不能算100%汉人,有1/8的回族血统,祖上好像还跟满族也有瓜葛。Mary 祖先回人血统的走向已不可考,可我老觉得必是从新疆以西迁徙过来的。

Mary 出身在一个比较保守传统的干部家庭。给人的印象是大家闺秀,含而不露,察言观色,保守持重,可她还是经不住我的爱情攻势。四个孩子她老大,从小就学的做家务,带弟妹(特别是那个宝贝老弟,父母上班无暇,长姐如母,一手呵护拉扯大),会照顾人。在学校她也是风云人物,不仅一路全优,区数学竞赛拿奖,还一直是宣传队长,学校广播室播音员。她跟老师学京剧老旦清唱,一练就是10多年,表演的李奶奶沙奶奶的节目曾上过北京电台。很多年以后,一次朋友聚会,赶上Mary兴致高,清唱一段河南豫剧,韵味十足,朋友拍案叫绝,以为她是专业出身。其实当年,文工团来招员,差点把她带走,后来由于岁数太小,身体又不好,才未成行,否则人生道路就完全不同了。

生日过后两天,我按原计划回安徽老家过年。Mary去火车站送我,满眼泪光。火车开动,她随着火车追赶。看着她渐渐消逝的单薄身影,我在车上也止不住泪水。我们这次闪电般恋爱,全凭感觉走,差不多第一面就认定对方了。直到今天,Mary还经常吹嘘,是她有眼光,在芸芸众生中挑拣了我。其实,这么多年走南闯北,漂泊不定,她跟我受的苦比享福多得多。

提亲

我们这场恋爱谈得也够辛苦。当年是集体宿舍,跟北大中文系出来的学弟小Z同住,多有不便。Mary 家住房也很紧,况且传统家庭,即便有空间,正式结婚前也不会留给我们私人空间。所以,我俩约会,除了影院剧场音乐厅,无处可去,常常在天寒地冻的日子,流连于公园和街头。朔风吹过,只有紧紧拥抱,长时间相吻,以忘却寒冷。

Mary 对我的感觉,更多是新奇和感动。她接触过的同学、朋友和同事多是北方人,象我这样的南方人和爱情表达方式,还是第一次见到,感觉新鲜而受用。我们在中山公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问:“你在家老几?” 我故作玄虚,说:“你猜吧”。她说:“那就是老二”。我不由突口大叫:“这完了!你怎么这么神?” Mary 后来告诉我,就是这句带南方口音的“这完了”,让她觉得一下子拉近了距离,感觉到我的率真,可以依靠。她坚持那就是爱情的开始。

腊七腊八,冻死鸡鸭。就在这冻死鸡鸭的寒冬,两个天南地北背景迥异的人相遇了,一见如故,仿佛前生命定。记得跟Mary一起看过一场美国电影《爱情故事》,男女主人公凄美曲折的爱情,特别能感染热恋情侣。电影未完,Mary在我怀里哭成泪人一般。电影散场,我们在公共汽车站紧紧拥抱,不愿分离,直到错过末班车。深夜的寒风中,这是我第二次叫出租送她回家,准备再一次从鼓楼步行回地院。可天气实在太冷,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在胡同绕晕了几圈,好不容易看到一家小旅馆,却吃了个闭门羹,连门也叫不开。活人总不能冻死街头吧,于是沿街而行。万籁俱寂,世界冻结了一样,大北京城毫无生气,连个人影也没有。过北海后门才看到两个哨兵模样的人在冷风中站岗。又一阵朔风袭来,一个哆嗦,突然想起美术馆附近是我世界语老朋友W姐妹的家。熟门熟路摸到她们家院子已经两点多了。姐妹俩睡眼惺忪问我出了什么事,听我说谈恋爱迷路了。大姐说了句“真有你的”,不再多话,安顿在屋外沙发上睡下。

记得有一天特别冷的下午,知道 Mary 那天休假,我便早早溜出研究所,约她出来。天色阴惨,可是心里却暖洋洋的。一时无处可去,Mary 领我溜达到什刹海前,天色渐暗,湖边公园有一种梦幻般的氛围,我俩在公园冰冷的石凳上拥吻缠绵,叙述那说不尽的痴语情话。就是那天,离我们相识不到一个月,我们不约而同地说:“咱们还是结婚吧”。

于是安排正式上门提亲,拜见泰山岳母二老。我对北京人的规矩不懂,可心里明白丑女婿总得见泰山,这是捱不过的事儿。按照Mary的指示,买了一大筐烟酒水果点心,来到家门口,Mary 打量了一下,说:“不行,你的裤子不平整。” 想起她曾提起,前不久把我的照片给爸爸妈妈看,说这是在谈的对象。妈妈很满意:做妈总是那样,闺女满意她就满意。可爸爸什么也没说。后来撂出一句,说:这孩子够邋遢的,裤脚一长一短。我暗想泰山的眼光真毒啊,一眼看穿我懒散邋遢的本质。Mary 领我到鼓楼前一家店现买了条裤子穿上,我抽口气,壮足胆子上门拜见。我恭恭敬敬地叫声伯父伯母好。Mary 倒好,引见完自己就溜到外屋去了,晾下我一人面对二老,接受盘查。泰山大人长得有点象毛主席,微笑慈祥里面透着无尚威严。Mary 告诉我她从小就有点怕爸爸,但同时也一直以为爸爸跟天一样高远,无所不能。爸爸在部机关一辈子做行政管理,是个有人求又得罪人的工作。办公室先先后后不知道撤换了多少干部,爸爸是唯一的不倒翁。除了为政清廉,谨慎处事以外,爸爸大事从不糊涂。

简单寒暄以后,岳父跟我说:“黄华以前常来我们部。他是个好领导,没有架子。” 我哼哼哈哈,没敢接茬,心想,我早已把老底告诉Mary了。我不是什么黄华的翻译官,跟他根本不认识。介绍人无心的误导怎么连老丈人也信以为真了。事到如今,越描越黑,还是保持缄默为好。还好,话题很快转开了。问些什么如今也记不得了,只是那种诚惶诚恐的感受依然清晰。大事小事都非常严肃,我紧张到出汗。我一辈子糊涂胆大,经历过很多次面试,从来没有这样临场心慌过。后来有个什么问题把我问住了,我正着急该怎样回答好,岳母从旁给我打了圆场:“我看这些事就让孩子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吉人天相,我在单位人缘好。结婚前后有两位同事大姐主动帮忙,借给我房子小住,提供爱情现场,少吃了很多苦头,至今深怀感激。先是我同届师姐,因为探亲远行,临行前把她楼上宿舍的房门钥匙给我,说:“看你小子谈恋爱这么辛苦”,把我们从天寒地冻里面解放出来。师姐很有意思,南方人,快人快语。第一次见我带 Mary 来,转身就跟我说:“你小子狗运气还不小,艳福不浅”,闹得 Mary 一个大红脸。后来结婚以后,Mary 没事就上楼串门,找师姐聊天。我的老底就这样漏馅了,师姐把我当年在研究生院冒的傻气全当玩笑说事。我们所同届就三人,师姐,还有一个同门师兄,大家同课同往,不分你我。有了师姐的房子,Mary 每日下班就从大北窑直接坐班车来找我,从不间断。我总是买好晚餐在宿舍等待,每天送她赶最后一班公车从学院区回东城家里。这样早出晚归,Mary很疲倦,来到宿舍,精神一放松,很快就在我怀里睡着了。我不敢睡,怕误了公车回家引发家庭风暴,常常端详着她甜睡的面庞,感觉像做梦一般。

那个年代很规矩,一旦约好结婚前守住最后防线,赌的就是一种信任和意志。终于熬到春暖花开,三月十二日去东城区领了结婚证回家。有了特许证,彼此便不再忌讳。可是师姐早回来了,过了这村,没有那店,已经不再有犯规现场了。因为房子还没有搞定,其他的准备工作也还是进行时,婚礼无法举行。而我们自从领了证,就心怀鬼胎。好不容易熬过几个不眠之夜,到三月十五周末,满心盼望可以厮守独处,可岳父母却决定宴请七姑八姨,喝“订婚”喜酒。Mary 在家里第三辈九个孩子中最年长,终身大事马虎不得。紧忙陪上笑脸,把所有长辈都拜一遍,并出示证书和婚照,让爷爷叔叔婶婶姑姑姑父过目,以示此段姻缘,万事具备,只欠婚礼的东风。

有意思的是,外地人在Mary一家及众亲戚眼中不但不显得土老冒,反而被追捧,觉得都是秀才举人似的,靠的是本事闯进京城的。谈到身边很多小子想追求Mary姐妹,老姑父说的最逗:咱家三朵花,个个都是金枝玉叶,姑爷必得有出息,懂斯文。胡同里面那些土得掉渣的老冒儿(指京城街坊邻居的嘎小子们),哼,门儿也没有!

婚礼

一切工作围绕婚礼进行。Mary 那边,马不停蹄准备“嫁妆”。从大妹单位优惠价定制一套组合家具,正在油漆。妈妈忙着给女儿,用最好的绸缎,最鲜艳的颜色,赶制十多床被子。我劝Mary甭麻烦,有两床棉被够用就行。Mary全然不听,跟妈妈一起忙活,精益求精。我这头,单位同意由我自己请民工打隔断,把原地质学院大教室改成的单身宿舍一分为三,左间新房(我们戏称“爱的小狗窝”),中间公用厨房,右间仍保留为单身宿舍。Mary是遥控总管,我成了监工,督促民工粉刷油漆,以防偷工减料。房虽简陋,在当时算是非常照顾了,我刚留所一年不到,只是个小小的实习研究员。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打听到研究所黄大姐在宽街有一件小屋空着,离Mary家才隔几条胡同。我提出借住,黄大姐二话不说,成全好事。真是天助良缘,终于,我们在正式婚礼前又有了一处仅仅属于两个人的世外桃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无论怎样难舍难分,每日夜半必须骑车送新娘回娘家。因为,世俗上讲,没有婚礼是不能在一起的,绝不能让街坊邻居讲闲话。要想日夜厮守,还得苦熬到五月正式成婚。

如此日夜折腾,体力透支,常常在单位打瞌睡。导师是老板,很宽容,跟同事大姐说:立委这孩子,做事太执著,谈个恋爱也闹得天翻地覆。不如由他的性子来,速战速决,就当给他放个长假,以后让他补回。有这样的老板,也算我的造化了。

五月二号正式结婚,图个双数吉利。人逢喜事精神爽,回看结婚照,我都不敢相信我还曾经有如此光彩的形象,这成了我一辈子最“上相”的留影。可Mary却没有照出水平来,原因之一是她新娘化妆准备过程弄得不好。Mary 觉得婚姻是大事,决定改变形象,跑到发廊把那么漂亮的披肩发给剪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失策。为了新娘化妆,她又特意破天荒去做面摩,修眉毛,引起皮肤过敏。Mary 天生丽质,根本不用修饰,可她的心思我明白,她是想以全新的新娘形象宣示她为人妻的这次人生大转变。

(世俗)婚礼五月二号上午在地质大院新房举行。师姐司仪。我的师兄和其他研究生同学, 同室小Z等朋友前来张罗祝贺。鞭炮相迎,童男童女陪伴,新郎新娘入新房。新人互拜、飞吻,吃喜糖,点喜烟,大家起哄谈罗曼史,也不知怎么应付过去的。中间还插一段诗朗诵。下午乘车回Mary家,前鼓楼苑四合院,大宴亲友,爷爷主厨,老婶帮厨。叔叔婶婶姑姑们,还有堂弟唐妹表妹表弟全部到齐,热闹非凡。有幸请到双方领导到场(我的导师师母和Mary研究所所长),蓬壁生辉。Mary 最要好的几个同学也前来助兴。豆蔻年华的两位表妹,手拿酒杯做话筒状,大唱无伴奏卡拉OK。记得爷爷也唱了一段京剧。其喜洋洋、乐融融的场景,恍如昨日。Mary 姐妹依依不舍,相拥而泣。

当天,我即兴草就一首小诗《五一抒怀》,随手抄写在纸片上。婚宴上,当着来宾,我高声朗诵:

我要为五一歌唱, 
在五一我成为新郎, 
满世界春风荡漾, 
最可爱是我的新娘! 

我要为五一歌唱, 
不为它节日的欢畅, 
也不为丰盛的午餐, 
单只为我亲爱的新娘! 

我要为五一歌唱, 
我把心双手捧上, 
我的新娘请你收下, 
亲爱的,我们的爱情万寿无疆! 

我要为五一歌唱, 
在五一我成为新郎, 
满世界鲜花怒放, 
最漂亮是我的新娘!

Mary 后来告诉我,她的大学同窗参加婚礼后跟她说特别羡慕她,说,你那位真行,大声朗诵“最漂亮是我的新娘”,直白真切,连她旁观也受到感染。Mary 自己特别感到得意和骄傲。

凡事难有十全十美,就在婚礼前一夜,我和Mary大吵了一架,把她气哭了。回想起来,还是时间太短,没有学会理解忍耐。起因是一件小事,我兴冲冲向Mary汇报,说一切安排妥当,我的同事同学帮助布置了新房。明天一早,他们就会迎接我们到新房,举行婚礼仪式。Mary问,嘱咐他们买二踢脚了吗?我说没有,但有鞭炮,再说二踢脚动静太大,不合适,也没意义。Mary火了,要的就是动静和热闹,否则还结什么婚。她要我立马回地院重新布置。我觉得她不可理喻,觉得为这点小事郑重其事回去,会惹同事耻笑。就这样,互不相让,越吵越凶,Mary后来哭着回家,不再见我。就这样新婚前夜,把新娘气跑了。好在婚礼当日,一切过程异乎寻常地顺利。我的同学同事热情洋溢,把活动办得有声有色,无可挑剔,Mary非常满意,也就把二踢脚的事丢在一边了。很久以后,Mary告诉我,那次她真伤透心了,回家路上,恍恍惚惚,看电线杆,看什么什么,都是二踢脚。她这样说,我才真地感到很歉疚,想不到我眼中这样的一个小事,她却如此痴心,早知道为什么不图她高兴呢。婚姻是两人磨合的过程,稍不注意,就会相互伤害,我们在结婚前就开始经历磨合带来的矛盾和痛苦了。

我们在地质大院过小日子坚持了一年左右,终于不胜辛苦,回到“大家”,我便做了上门女婿。岳母对Mary弟妹有令,叫姐夫不如哥哥亲,一律叫哥。对于一个外省的小地方人,来到京城举目无亲。借天作之缘,建立了自己的“小家”,也找到了“大家”的归宿,并成为家中长兄,心内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尤其是岳母,待我跟亲生儿子一样,逢人就夸我好。大女婿有学问,有人品,仁义,忠厚,没的挑。甚至夸我不挑食:“咱大姑爷就是好,给他做什么,都说好吃,吃什么都香。” 我暗下想,妈妈这标准也太低了,不要求女婿洗菜做饭洗碗也罢了,坐吃现成的甩手大爷居然受到表扬,真把我宠坏了。真应了那句俗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有Mary无微不至的体贴,有妈妈做吃做喝,上班也近多了,骑车半小时可达,我得以全心扑在工作上。很快成了业务骨干,我的事业蒸蒸日上。工作之余也不寂寞,三闺女,三姑爷,已婚的和订婚的,大家在一起打牌吃喝,很有些大家庭的鼎盛气象。妈妈忙上忙下,越忙越开心,嘴也合不拢。Mary 小妹前不久电话聊起来,还是最怀念我们兄弟姐妹在鼓楼苑大家的红火日子。

我们的流浪生涯是从我们出国后开始的,直到如今,天各一方,所幸还有微信相连。远在天涯,我们常常遥祝Mary大家和我的大家各自平安,祝长辈身体健康,安度晚年,兄弟姐妹工作顺利,身心愉快,下一辈无忧无虑,天天向上。

Mary 问我:“我怎么就碰到你呢?” 为什么不早几年在你刚来北京就相遇,也省去了漫漫地搜寻和等待?可是,如果早几年相识,我们还能走到一处么?一切都是在天之谜。没有独守空房的慢慢长夜,没有生活的历练磨难,能够学会忍耐、体谅和包容么?年轻气盛,加上两人的火爆脾气,光有爱情,一定会牵手远行么?谁也不能打这个保票。 我常想,什么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茫茫人海,我们上下求索,不断地呼唤,常常没有回应,形如陌路;有时似乎有了回应,却终于擦肩而过。佛语有云,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经常想想这些,不管人生再有多少磨难,我们总是充满了对命运之神的感恩和敬畏情怀。

原稿记于2006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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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者

立委

立委博士,问问副总裁,聚焦大模型及其应用。Netbase前首席科学家10年,期间指挥研发了18种语言的理解和应用系统,鲁棒、线速,scale up to 社会媒体大数据,语义落地到舆情挖掘产品,成为美国NLP工业落地的领跑者。Cymfony前研发副总八年,曾荣获第一届问答系统第一名(TREC-8 QA Track),并赢得17个小企业创新研究的信息抽取项目(PI for 17 SBI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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