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之十一: 青春恋曲》

1. 同桌的她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口试的考场。文革以后第一届77级高考,我加试了英语,初选后需要口试。父亲陪我乘车从县城赶到W市的口试考场。她的出现有如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她其实长我一岁),让我眼睛一亮。很少见如此娇嫩的少女,羞答答地随着她父亲嘀嘀咕咕做临场前的最后准备。我父亲于是搭讪,想为我寻求一些应试技巧,得知这位父亲是大学教授,恰好跟我父亲的老同学是同事。女孩父亲说,要紧跟形势,学用英语说日常政治用语,比如华主席提出的"抓纲治国":

Grasp the key link and run the country well

我默念着刚学到的"抓纲治国",就这样糊里糊涂进了口试考场。考官倒没有问什么政治,只是简单问问年龄籍贯,然后让我朗读一段白求恩大夫的故事,念完后要求复述出来。我大胆复述了三五句:

Dr. Bai-qiu-en is an old friend of China and Chinese people.  He is a communist party member in Canada.  He came to China in 1939 to support our anti-Japanese war.

出考场后,赶紧拿眼睛去寻那个女孩,可惜早已香消影逝,随风而去,不留一丝芳踪。

世界上的事情常常是这样,在一个偶然场合,邂逅一妙龄女郎,惊为天人,久久不能释怀。可人海茫茫,又身处两地,绝无再见的可能,徒增感喟而已。非常羡慕这个天仙一样的女孩有个教授爸爸精心培养,心想来年北外或者上外的校花非她莫属了。

但是,生活也有比小说还巧的时候,她居然成为我的同窗,来到当时不入流的师范。新生入校的时候在校园见到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及至发现她原来是同班同学,大喜过望。再后来,因为我全班最小,她在班上七个女生中也最小,不知修得什么福分,居然同桌相邻。虽无耳鬓厮磨,却有幽香袭人,娇喘入闻,凡夫俗子的我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了。

跟名校有很多选修课不同,我们这种学校课程很死板,全班同学总是绑在一起,在同一个教室,上同一组课,跟中专似的。这样的情形使得我们都有固定的座位。我很幸运,我和同桌的七仙女在第一排,六仙女在我身后,五仙女在我隔壁。

我们是文革后第一届,同学背景各异,年龄相差也大,但都免不了前朝遗少陋习。全班同学除了死读书外,根本没有社交和娱乐。男女生也极少谈话,个个是先帝毛主席的好学生,自觉克己复礼,非礼勿视。须知大家都是18-30岁正当年啊,班上居然没有一对谈恋爱的,直到临毕业才有几个年长的哥们开始四外寻找对象,也没敢打七仙女的主意。只有一个中文系的嬉皮才子似乎总想跟她套瓷,称她为 my Little Rabbit Merry,但也无从下手。

对近在咫尺远在天边的七仙女的暗恋伴随了我的大学生活。当年的笔记、诗稿,连同我写的四大本小说,都不幸在流浪搬迁途中丢失。

记于2006年九月二十二记

后记:当年的诗稿《女神赞》已在搬家途中丢失,但并没有“灰飞烟灭”。曾打印留给哥哥一份,没想到他居然保留至今。 

女神赞
(一九八零年十月一日夜)

好修篇
人非草木, 安能无情? 血肉之体, 孰不慕英?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娉婷仙姑, 吾侪梦俦。
爱之恋之, 莫之污兮。仰之敬之, 莫我知兮!
莫我知兮, 心弗见兮。念之肠断, 涕若霰兮。


尔心吾心, 此心彼心。竭心力兮, 寻吾知音。
迢迢迩来, 非吾知心。其心非远, 在彼女神。
____女神逝兮, 或可安心.

无题
尔东陟兮, 岂吾西及? 里亡玉兮, 惟可悲夫!
学无己兮, 诗无体兮。人无常兮, 心无伤兮!

 

耽想

夜, 己经两点,
远近几只梦的眼。
有绿色的, 有黄色的,
一闪、一闪。

乌青的穹隆,
轮廓略显。
挟着寒气,
夜神抚我脸。

万籁俱寂,
我却听出了音响:
嗡嗡嗡, 象蜜蜂,
___是我生双翼的耽想。

耽想中的她,
亲近又遥远.
细语蜜蜜,
笑窝浅浅。

望震

怎么, 大地颤微,
敢不是地震来临, 乘着人们熟睡?
我丢下诗笔跳出窗外,
蓦然记起她还在房内。

象黑色的闪电,
我猛冲进去.
__alas!她安然脱险,
我却遭了致命一击。

感谢上帝!
我满意地死去.
魂灵似乎正听到,
她在为我哭泣。

九泉之下我微笑安心:
一个完美的女神,
要抵得多少
我这样的凡人, Amem!

Nakasi, 1980s, Manderin Chinese, Hokkien Song, 国语歌, sad, Enka

2. 老乡妹妹

大学同学联络网聚,我跟在上海工作的老同学联系上了。这是我的铁哥们儿,当年不声不响搞定了一位数学系的女同学,成为我班少有的两个成功“拐骗”了大学同学的出类拔萃人士。过年打电话拜年,他回老家了,只有数学系的太太在家,聊起来,嫂子问我:你的小老乡现在怎么样?当年我们以为你们应该也成一对了呢。

我说,我和这个老乡妹妹交往了近两年,感到很自在,但没有真正进入恋爱啊。很惭愧,已经失去联系很多年了,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以前听说她毕业分到H城了。

嫂子叹口气:她是没有福分。我告诉嫂子:可能是我没有福分吧。她人真地很好,让人很舒服,也懂得体贴人。嫂子最后说:说到底还是缘分不够。我问:我们虽然交往很多,但并没有恋爱关系。你是数学系77级,她是中文系80级,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关系呢?嫂子说:咱们学校不大,女生宿舍都在一个楼,怎么不知道?你那老乡妹妹还常到我们寝室来谈起你,你们一块到振风塔游玩的事,我也听她说了呢。我们都以为你们肯定能成。

这是一段平淡而又令人回味的交往,游于爱情与友情之间。没有卿卿我我,厮守缠绵,没有轰轰烈烈,大起大伏,有的只是默契温馨,和真心地相互关心体贴。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这种关系为什么无疾而终。也许骨子里就认为爱情应该惊天动地,追求浪漫,所以对平实和谐的感情,少了一份珍惜和执着,任其如水流去。

老乡妹妹是我妹妹的同级同学,算不上很漂亮,但受看,是让人舒服愿意接近的那种女孩子。她大概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真正的老乡了,来自同一个县城。她早就知道我在这个学校,一直腼腆没好意思认我这个老乡。后来,她告诉我,她每次在食堂排队时,就看到我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旁若无人地念念有词。我们当年,常常需要排很长的队,我大概总是利用这个当口在背单词吧。

我在学校有点各别,小老乡对我有些仰视。我当年写小说写得热火朝天,她成为最早最忠实的一个读者。借着老乡的名义,我们一开始交往,就很自然,不象当年很多男生女生那样鬼鬼祟祟。春天来了,我们就在宿舍门前的操场绿地上玩飞碟,很是开心,也不怕人闲话。她的或我的生日到了,我们就约好出去,到江边振风塔上游玩,玩累了下餐馆互相祝福,也喝点葡萄酒,脸色红红地回到校园。到了校园门口,才意识到两人脸色潮红半醉微醺地一块儿回校,影响不好。这才分开,先后各自回自己的宿舍。

记得有一年寒假到了,冰天雪地。我们约好乘坐长途汽车一道从安庆回家,七八个小时车程晃晃荡荡,我晕车的厉害。老乡妹妹在中途停车时,跟我说,我们赛跑,看谁先到前面的电线杆谁赢。我哪好意思落在她后面,拼命跑起来。她嘻嘻哈哈,并不真地跟我比赛,只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接着又打了一会儿雪仗,上车再行,果然感觉好多了。假期回校从家里带来特产,我们总是分享。她托我帮她买了一台砖式录音机,我们常常一起听邓丽君的盒带,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可就是从来没有挑明恋爱关系,也没有亲热举动,但还是愿意在一起消磨时光。有个异性老乡互相关爱,有一种温暖在弥漫。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感觉很充实。交往两年,仔细想起来,好像最亲密的接触就是有意无意地拉拉手。直到我毕业参加留校考试,笔试通过,却在口试时候被刷下来了,说我英语口语带口音,在达标的候选人中是唯一一个口语得“及格”的,而留校人员口试必须“良”或以上。我感觉很委屈,约她出来时,忍不住哭了。她有点手足无措,默默陪我度过了那个伤心之夜。

老乡妹妹,你还好吗?

记于2007年三月八日 

 

后记:感谢互联网和同学的帮助,在分别25年后终于联系上老乡妹妹。得知她事业有成出类拔萃,很替她高兴。

立委:
    你好! 
    看过“老乡妹妹”一文,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曾经的青春年少、曾经的努力奋进又一一浮现在眼前。 
    知道你现在很好,由衷地为你高兴。 
    我会经常上你的博客,阅读你的美文。 
    期待你有更多的文章。 

                                2007年4月26日

 

《朝华午拾》电子版目录

就《Suno: 望震》与音乐大家的对话

Suno:《立委:女神》

 

发布者

立委

立委博士,问问副总裁,聚焦大模型及其应用。Netbase前首席科学家10年,期间指挥研发了18种语言的理解和应用系统,鲁棒、线速,scale up to 社会媒体大数据,语义落地到舆情挖掘产品,成为美国NLP工业落地的领跑者。Cymfony前研发副总八年,曾荣获第一届问答系统第一名(TREC-8 QA Track),并赢得17个小企业创新研究的信息抽取项目(PI for 17 SBI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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