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之二十二:移民旅程》

警察抓小偷的故事

这是一段很多年前在英国曼彻斯特的时候发生在我身上的真实故事。当时英国经济很糟糕,失业率接近20%,曼城市中心的大学附近有着欧洲最大的贫民窟,大白天也偷盗抢劫成风(多是无所事事、毒品成瘾的失足少年所为),还不时听到黑帮火拼的枪声。最可气的是还有成群的高大凶猛的野狗出没,让人心惊肉跳。中国学生图便宜,就近居住在政府给穷人提供的房子里面,整天在贫民窟里受煎熬。不到一年,我两次被抢,一次亲眼看到身边朋友被抢劫,窃贼还分别光顾了我的办公室和宿舍,办公室电脑不好搬,就在上面撒了泡尿。

警察抓小偷在曼城为什么这么难?除了抓不胜抓、层出不穷外,还有一个独特的环境原因:那贫民窟的楼房是当年英国政府工党在台上时候建造的福利房,免费或低价租给穷人,其特点是,海大,窄长,前后上下贯通,楼道阴暗,各门洞完全类同,而且楼楼之间均有天桥相接,连绵千米,象个硕大的迷宫。每次在贫民窟行走,看着那黑黝黝的钢筋水泥怪物,不知道有什么贼眼在寻找猎物,什么阴谋正在酝酿,哪个门洞会随时窜出不法之徒。这些不法之徒往往相互接应,有望风的,有行凶的,有假意相助的,警察一来,一窝蜂跑进楼房,上下左右贯通,如鱼得水,警察奈何。一般的抢劫发生太多,见怪不怪,你要是打电话报警,只要没出人命,那边不紧不慢给你登记注册,往往没有下文。


当年欧洲最大的贫民窟,曼城市中心附近的Hulme

话说圣诞元旦前后的一天,下午四点多,天尽管阴沉(英国天气给个晴脸本来就少见),还没到天黑时分。我从住在贫民窟的同学处出来,下楼看见一个黑人蹲坐在楼道上,心里就有点犹疑,但已经下楼在半道,也不好回去。轻轻说了声 “excuse me”,便强作正经从黑人身旁过去,想加紧步伐逃离。说时迟,那时快,那黑人一个箭步上前,挡住我的去路,手拿小刀(不是专事行凶的匕首,也就比削苹果的刀大一点),说:“摸你,摸你(这是带有曼城口音的“Money, Money”)。这人站在面前,越发显得粗黑高大,那小刀也格外刺目,我哪里见过这个阵势,恨不能有地洞钻进去。我结结巴巴说,”I have no money”。他一边说,”check, check”, 一边将黑手伸进我裤子和胸前口袋搜索,果然没有发现什么。正在我不知所措时,不料这家伙很有绅士风度地跟我说,“I am sorry”,然后一阵风似地消失在门洞,真是来有形,去无踪。我出得门来,看着阴惨的天色,半天惊魂不定。后来,遇到一个纽约客,谈起此事,她告诉我:“看来你们那里的强盗比较文明。要是在纽约,身上没钱,不捅你一刀才怪。我们出门谁敢不带保命钱。”

后来我们到政府管理处申请住房,提到贫民窟的福利房,办事人员个个咬牙切齿,说:“这些房子统统炸平才对。设计建造这些房子的人应该被处死!” (后来贫民窟在申奥过程中的确被摧毁了。)贫民窟福利房成为曼城一个毒瘤。也不怪,把贫困潦倒的家庭如此密集地集中在一起,孩子从小耳濡目染,恶性循环,不成为犯罪温床才怪。

记于2005年十二月22日

移民加拿大

我们是1992年底来到加拿大的。好象是欢迎我们的到来,加拿大在93年春放宽了技术移民,允许还没有工作的在读学生申请永久居民 。我们刚来,信息比较闭塞,开始并不知情。不过,不到半年,中国留学生申请移民的风潮已经席卷全加,我们自然也加入了申请大军。我找了一个收费最便宜的华人移民律师,跟他说:对你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案子,对我可是决定身份和未来前途的大事,请多用心,拜托了。这位年轻的初级律师办事非常细致,他的主要工作是写了一份总结材料,按照加国移民标准,一项一项给我打分,证明我的积分已经远超过政府规定的移民门槛。他说,最好请你导师写一封推荐信就全了。

当时导师保罗对我相当满意。两个学期下来,我修的几门课上的教授都给他反馈说我是个好学生。我找他的时候,开玩笑说,保罗,您说过温哥华是世界最美丽的城市之一,我们发现的确如此,没有之一,以致我们决定赖着不走了。他笑着说,那好啊。我说,那就的求你写封推荐信,支持我们要留下,申请永久身份。他满口答应。当天下午,我见到他窝在办公室没出来,第二天一早就把推荐信初稿寄给我看。他这样一个缄默寡言惜字如金的教授,居然洋洋洒洒几千言,笔调认真而诚恳。

保罗的推荐信在我们移民过程中起了关键作用。保罗知道移民官想了解什么和听到什么,知道怎样帮助移民官对技术移民的申请人做出鉴别。Wei 按照我给他设计的训练学完博士以后,将会成为加国难得的高科技人才,而这正是加拿大经济所需要的。此外,Wei 的身上还表现出公民的“完整性”,将会成为品学兼优的新一代移民。诸如此类。

面试需要到境外加拿大领馆,离温哥华最近的领馆在西雅图。于是,我们订了一家市中心旅馆,赶巧离领馆只有一条街。移民官和蔼可亲,跟我们说:“你们背景很好,教授又如此强力推荐,我没有理由不信任”(Your professor thinks you are a great fit for Canada. I have no reasons not to believe him)。看到太太的电脑学历证书,又笑着说:“移了一个,赚了一双”(很有点象克林顿当年总统竞选时候说的“buy one, get one free”)。加拿大技术移民原则上只看主申请人是否合格达标,但是配偶的资格对移民官也有间接影响。我谦虚地说她英语还需要提高,没想到移民官反倒安慰我们:“It will come in time. No hurry”。移民官当时就告诉我们面试通过,剩下就是手续问题,让我们耐心等几天。

没过多久,在复活节前后我们就接到了移民纸。于是选择一个艳阳天,到美加边境办理移民入境手续(叫landing)。 移民本意是从其他国家移来,我们已经在加国境内的过客也同样需要再次入境,才算正式改变过客身份,定居枫叶之国。办完手续,在边境看到一辆从西雅图到温哥华的客车,于是请求司机把我们捎回温哥华。司机听说我们刚办完移民入境手续,也不收我们车钱,笑着说:“Welcome to Canada!” 我们临下车塞给司机几十元小费作为酬谢,说声再见,就赶到一家自助餐厅自己庆祝。那种喜悦心情,至今历历在目。

我们按照加国规定,住满三年即可申请公民。这样,在加拿大五年攻读博士,不到毕业就顺顺当当拿到加籍身份。入籍宣誓仪式既庄严又喜庆。我们早早起床,穿戴整齐,跟其他新移民一样神采飞扬。宣誓毕,大家齐唱加拿大国歌《哦,加拿大》。入籍女法官和加拿大皇家骑警也满面笑容跟大家一一合影,以为永久纪念。持有加拿大护照, 等于打开了通向世界的大门。到主要工业国旅游免签证,到任何其他国家签证也轻而易举。更重要的是,加拿大的国际形象极好,养育过白求恩那样的国际主义战士。

到了秋天,我们的公民身份下来了,可以申请加拿大护照,同时又接到了两个 offers,感觉一下子全世界为我打开了大门。在加拿大一年就拿到永久居民身份,住满三年开始申请公民,这五年在加的博士生涯,从求得移民身份这一点看,真是异乎寻常的顺利。公民入籍宣誓那天,天是晴朗的天,心是明亮的心,全家穿戴整齐,一扫积郁阴霾。哦,加拿大,我们的第二故乡。

记于2005年九月10日

澳洲之行散记

1995年,我在温哥华攻读博士期间,去澳大利亚开会,遇到一个日本女孩。她为人特别热心,笑容可掬。是个在读硕士,导师让她为会议帮忙。 

会议期间组织旅游活动,我跟她在大巴上坐在一起,来回路程很长,就聊起来。原来她是北海道渔民的女儿,难怪年轻轻的,一副风吹日晒的样子,人也象渔民一样实心。她留学前曾经在一家电脑翻译公司工作过两年,薪水很好,但压力太大,于是决定留学澳洲,学计算语言学,如今硕士快毕业了。一路这么闲聊着,临分手时她问我会后什么安排,我说还没有定,就到处转转吧。她说,那好呀,我可以做导游,并留下地址电话。这件事我很快就忘到脑后了,觉得不过是一面之交,她就是客气而已。

大会结束,我跟我同门师妹的父母联系上,她母亲开车接我到她家住了几天。师妹父母是澳洲农民,经营一家农场多年。退休时把农场卖了,到著名的旅游城黄金海岸(Gold Coast)买了一批房产。劳苦一辈子的农民摇身一变成为房东,从此过着“地主老财”不劳而获的剥削阶级生活。

两位老人年过七十,朴实爽朗,日子过得有条不紊。屋子也收拾得窗明几净,家里轻轻飘荡着音乐声,环境优雅而闲适。这是我见到的最令人羡慕的退休生活。老人对远道而来的我,非常客气,照顾有加,让我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他们白天放我出去自己游荡,让我尽兴玩,嘱咐我完累了,随时打电话给他们接回家去。

这是一个天堂一样美丽的城市,让人沉迷。到处是奇花异木,五彩的鹦鹉和各类水禽优哉游哉,如入无人之境。绿树成荫,街道整洁。沿海滩有很多造型别致的饭店,多由日本投资商兴建。据说这个充满了异国情调和金发丽人的澳洲城市,已经继夏威夷之后成为日本人海外度假的首选。

连续两天的下午,我光着膀子在数英里的海滩漫游, 不敢相信大自然能生产这样的美丽。北美的春天是澳洲的秋天,刚刚过了黄金海滩的避暑盛季。少了一份喧闹的海滩,更加别有情调。  

抬眼望去,美不胜收。海滩上三三两两,有健硕的小伙子在冲浪,性感的少女在嬉戏,天真的小孩在堆古堡。 

天边慢慢卷来一片乌云,遮住了刺目的阳光。海风呼啸,人渐稀落。有一个小女孩,有如自天而降的仙女,不疾不徐在暗淡下来的滩上溜狗。小狗在卷来的潮水里雀跃。几颗雨点下来,姑娘身影朦胧。阳光重现,欢笑声又起,而仙女与犬,却随风飘去。 

雨后晴空,一望无垠的金色沙滩,仙润清新。见一金发女童,坐在色彩鲜艳的救生筏上,眺望海的尽头。 再向前,有一个轻灵活泼的女孩,身着蓝色露脐泳装,身材绝美,在逗引她的两三岁的小弟弟兜着圈玩儿。 

晚霞映照下,一对古铜色臂膀的青年男女,沿海滩慢跑。游览黄金海滩,仿佛天堂敞开了一扇窗口,空灵洗净,纤尘不染,祥云笼罩,仙女飘飘,怎不令我流连忘返。 

晚上,老太太忙着给我们弄吃的,老头儿把我带到地下室,耐心教我打康乐球。他说,地下室的角落是他的办公室,摆放着一台电脑。他每月月底工作几天,在电脑上写写算算收租情况,照应一下租户的出出进进。平时的主要活动是打高尔夫球,参加一个当地的俱乐部,非常投入。老太太主要在家料理家务,平时把自己修饰得极为体面,没周一次去老人院看望她90多岁已经话语不清的老妈。两位老人很愿意跟我唠家常,谈起当年闹兔子荒的故事。这个故事我以前讲授《New Concept English》时,在课本里面读到,老人则是亲历。说从欧洲来的早期移民把兔子带到澳洲大陆,没成想澳洲没有兔子的天敌,而狡兔性欲旺盛,繁育能力特强。刹那间,兔子铺天盖地而来。老人跟我说,那真是恐怖,整个农场到处流窜着兔子,毒药火枪短兵全部用上,就是打不尽,杀不绝。 

离开澳洲,从飞机上看新西兰,恰似一只人的耳朵,沿耳廓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海滩、石壁和丛林。从万米高空向下俯瞰,耀眼的太阳,瞬息万变的云彩,玩具一样的房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次澳洲之行,使我大饱眼福,暂时忘却博士项目的烦恼。美中不足的是在海滩游览时,皮肤被太阳灼伤。我在国内,向来不怕晒。插队那阵在炎热的暑期,从来都是图省事,只穿条短裤衩。光膀子暴晒,硬是晒脱了几层皮,成了地道的小黑鬼,比村子里多数人都黑。也怪,国内太阳不管怎么晒,没有紫外线灼伤的顾虑。倒是出国以后,习惯性以为太阳不可怕,根本想不起要涂防晒霜,几度灼伤。这次最为严重,晚上睡觉怎么也睡不着。后背火辣辣的,躺在那里,翻身都难,这才领教了太阳的厉害。回温哥华查看,发现背部满是难看的黑点,吓坏了,以为得了皮肤癌。油膏涂了一个多月,才慢慢好起来。 

回来不久,收到日本女孩一封信,说她会后无法跟我取得联系,一直守着电话机,也没有我的信息,她既担心又思念。我这才想起她提出给我当导游的事来,觉得怪过意不去。随信她还寄来张铅笔画,是她画的一个传真机,机上正传出一张卷了半边的女孩图片,旁边脚注道:“ I wish I could fax myself to you:miss you so much”。我小时候画过铅笔素描,感觉她画得很俏皮,有创意,心想这个姑娘表达爱情的方式很特别。我给她回了一封电子邮件,谢谢她的挂念,并告诉她我已成家。她立即回说:I don’t believe it,让我哭笑不得,心想这个姑娘真实心,不用多解释,远隔重洋,慢慢就过去了。没成想她并不罢休,又给我寄来她在自己公寓拍摄的五颜六色的小鸟,夹带一封更火热的情书,字迹非常秀丽。我一辈子没被女孩追求过,心内有些感动。我回邮再次申明我早已结婚,太太就在身边。她仍然半信半疑,还说,”come out, I will take care of you.” 我看了觉得有点好笑,她也不知道我婚姻是好是坏,怎么就劝我走出围城,投入她的怀抱。也不明白短短的接触,我哪一点吸引了她。我不过是个文科穷博士生而已。于是我不再回复,让时间消蚀她的热情。 

她并不甘心,居然决定来温哥华亲自查访。当时她毕业在即,于是联系我的导师保罗,要求跟他攻读博士,并提出回日本“顺道”先来温哥华亲聆指教。导师很高兴,鼓励她来看看这里的学习和生活环境。她果然来了,带给我日本煎茶等礼物,我尽地主之谊,除了车她去会导师外,领她游玩海滩和伊丽莎白公园。在海滩,她象孩子一样拣海螺壳。到了公园,不知怎么谈起中日战争的话题,她一脸真诚地向我道歉:Wei, I am really sorry. I know Chinese people suffered a lot from our invasion. I apologize. 对于半个世纪前跟她本人毫无干系的两国之间的历史事件,我没想到她能这样真诚反省,真是一个善良的渔家女儿。不想看她内疚的样子,我于是转移话题,并提出带她到我的公寓看看。我告诉她,太太白天上课,晚上才能介绍相见,还是先到我家坐坐。来到我家,看到墙上的大幅结婚彩照,她没再言声,终于相信我确实不是自由之身。 

后来,她去了爱丁堡大学,我问她,你不是喜欢温哥华么?怎么决定不来温哥华,去了爱丁堡呢。当然,爱丁堡大学的名气比我的大学强很多。她回信说:温哥华是她的伤心之地,因为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城市和这个城市的一个人。这话让我感动。我没想到一个女孩子追求一个异族的穷学生,能如此执著。她没来温哥华无疑是正确的选择,远离我,她会有更多的机会。

果然,在爱丁堡的同学里面,她终于嫁给了一个西班牙小伙子,两人感情很好。小伙子挺精神。看到她婚姻美满,我真心为她高兴。她先生爱丁堡博士毕业,到澳大利亚的一个大学做了讲师。那年我去日本札幌开会,她随她先生也借开会的机会,回北海道老家探望。她以地主的身份,替我筹划安排,跟先生一起请我喝酒,还是那样热情实诚。见面寒暄时她告诉我:I did not get a PhD, but I got a PhD husband, 语气里透着满足。 

记于2007年二月二十五

微软面试

在那些心情抑郁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也有兴奋激动的瞬间,微软面试是一桩,宝贝女儿的出生是另一桩。

1995年的微软如日中天。微软研究部门有一个自然语言研究组,是比尔盖茨从IBM华生中心挖过来的。他们研究出一套跨领域英语自动解析的规则系统,声称覆盖面大而且鲁棒,用它来解析词典和百科全书中条目的定义。词条定义的格式背后是概念关系,解析结果因此可以自动帮助生成一个语义概念的网络,起名叫 MindNet。这个网络展示起来很漂亮,各种概念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在工程高手的图示化显示中,显得非常智能。有了这样一个人工智能的知识库,加上语言自动解析的引擎和平台,他们认为可以规模化开展多语言开发,然后投入各种应用。据说盖茨当年非常看好他们,把这个研究当作微软应用软件智能化的战略方向之一。于是多语言开始大举招收各主要语言的研究人员,需要自然语言的相关训练和经验。微软来通知让我去面试中文处理的职务,好比在我的灰暗生活中给打了一剂强心针,我重新燃起了新生活的希望和自信。

这是我到北美以后第一次尝试申请工作,居然被邀请面试。微软人事部女经理跟我联系,安排两天的面试,说给我订了头等舱。其实,温哥华到西雅图,就是自己开车也过去了。可当时微软已成霸业,指哪打哪,喜欢摆阔气吧。 上了头等舱,屁股没坐热就到了。唯一感觉到的差别就是服务员先给我饮料,有点问寒问暖的样子。后来下榻在一个至少四星的旅馆,然后是整整两天的马拉松面试。当时他们已经招收了一位芝加哥大学语言学博士做中文处理。这位老大哥面试我后请我去吃港式下午茶。

面试后,自我感觉很好,一个人跑到西餐馆,瞎点了牛排。牛排半生不熟,带着血丝,我觉得难以下咽。侍者殷勤有加,笑问我,is everything good? 我心情特好,自然说好,给他留了不少的小费。微软人事部那位女经理周到贴心,听说我有将要出生的宝宝,临走前送给我一个很漂亮的小熊,穿着有Microsoft字样的衣服,女儿小时候一直玩它。

后来,他们在两位候选人中录用了那位已经拿到UCLA语言学博士,在北美有两年初创公司经验的人(后成为我的好友)。我常想,人生真是难以料定。如果当年有幸去了微软会怎么样呢?可以早出苦海,拯救我于水火,但估计博士学位就泡汤了。可股票能发一笔小财(微软股票随后分裂了几次),事业不会象后来水牛城创业那样自己开创,而是在别人的框架下发挥。后来,微软这个符号NLP的部门在机器翻译应用的内部较量中被机器学习的部门大幅度超越,很多语种包括中文的符号处理关张(北京也已经有了微软研究院做中文处理各方面的研究)。中文处理的两位的去向很有意思。UCLA 博士是虔诚的基督徒,离开微软后一心投入圣经的机器翻译研究中,乐此不疲。我来加州以后曾力邀他加入我的团队,他考虑了一下还是谢绝了。那位芝大博士老大哥已经到了退休年龄,加上当年股票的收益,生活也很不错。但他不甘寂寞,后来跟我联系要求做半日的合同工,我们一起合作了多年。我招他的时候开玩笑说,你当年把我拒了,我为什么要招你呢。

紧接着是甜甜的到来,给我阴郁的生活带来了好一阵兴奋和忙碌。导师对我不管不问的唯一好处是,我可以专心伺候大小领导,暂时忘却博士进展的停滞。我们带孩子没有经验,但精益求精,照顾唯恐不周。甜甜出生后九个月,我一直忙得天昏地黑,到甜甜10个月左右,才逐渐恢复了一点博士课题的实验和论文初稿工作。

甜甜诞生记

我到硅谷以后,跟我做过实习生的小Z夫妇邀请我们全家聚餐,说是美食又有新发现,一定要去尝一尝。我说,来南方后,总是麻烦你们,接风导游,照管信件和车辆,一桩一桩,该我请客啦。Z说,哪里,做实习生的几个暑期承蒙您照顾指教,永远应该是我请你。盛情难却。我跟领导说,我最怕拉拉扯扯,他坚持要请,就让他请吧,我们给他据说要来临的宝宝带个礼券吧。

见面落座,发现小Z太太依然年轻苗条,一副大学生的样子,脱口而问:上次说你们搬家预备宝宝的出生,你们孩子几时生啊?一句话,Z太太小姑娘似地红了脸,说:还没有呢。我们是预备来着,可是宝宝不来呀,也不是想要就有啊。

我扑哧笑了:原来跟我们当年一样啊,万事俱备,东风不吹。小Z夫妇忙问,是吗?难道甜甜也是姗姗来迟?我说,是啊,根据专家建议,你们应该去夏威夷浪漫旅游一次呢。

那是在温哥华读博的时候,我们过着典型的留学生小两口的简单生活。那年我的运气特别好,除了拿到省政府科研局相当于全额奖学金的研究资助,还另有一份系里的助教工作,加在一起正好达到学校规定的博士生最高限额两万二千。当时拿到全额就已经很难得了,象我这样接近博士后工资的博士前学生差不多绝无仅有了。Mary很高兴,说今年是我们的黄金年。她也找到了一份中文报社的工作,五笔打字加排版,虽然挣的不多,在当年是令人羡慕的办公楼里的体面工作。那时侯,多数留学生太太连餐厅招待和洗碗工都难得找到。

可是好景不长,Mary锋芒太盛,不但打字速度在八九个专业打字员的姐妹里面稳拿第一,还很快熟悉了北大方正的排版软件。这一来就得罪了招她进来的顶头上司A先生。A先生是个嫉贤妒能心胸狭隘的中年男子,他被公司专门派去学习使用新版排版软件几个月,回到报社管理排版打字这一摊。他有意把说明书藏起来,秘不示人。可Mary电脑出身,不过就是一个应用软件,摸摸就熟悉了。她自做主张把帮助文挡打印出来。这下A先生坐不住了,明确说,你以后不要插手排版,只管打字就行。Mary国内大机关出来的,是那种不怕领导的人,只要觉得有理(尽快熟悉业务和技能),越不让做她越要做。心里想,凭什么别的姐妹都是打字排版兼做,而我只做打字这种单调劳动。她于是我行我素,对软件功能的细节一一尝试,直到有一天A先生忍无可忍,把她辞退了。Mary 这才恍然醒悟,不怕县官,就怕现管。虽然报社很多人暗暗替她抱不平,认为A先生太过分,但毕竟不过是一份比较低级的普通工作,也是他基层经理职权范围内的事,同事和姐妹们也只能背后安慰几句。

Mary很委屈,觉得自己工作出色,怎么反而被踢出来呢,气得不行。我带她开车沿海湾兜风散心,一边安慰她:辞了也好,反正按照规定可以领失业金,而且还能免费参加培训班,何乐不为。劝了半天,Mary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一门心思想怎么去告这个A先生。我一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加上在我眼中,A先生其实也是个可怜人,没有学历,全凭他在报社工作多年的资历,做个小经理。人到中年,他有危机感,跟他斗没意思。于是想办法进一步劝Mary,说:正好趁此机会要个孩子吧。我们现在也有点积蓄了。岁数大了,孩子的事不能再拖了。提到要孩子,Mary 这才破涕为笑。回想起来,还真要感谢A先生呢,不然Mary每天夜班工作那么辛苦,孩子还不知道要推到哪天。

好,一旦有了目标,就按既定方针办,每日努力奋进。以前小心翼翼,防了又防,生怕怀上了不好办,如今空前合作,可就是没有动静。一晃三四个月过去了,一合计,这样不行啊。尽管难于启齿,还是去看看大夫吧。觉得跟男大夫谈这件事不太好意思,于是就近约了个华人女大夫。进了门可罗雀的诊所才发现,原来是个比我们还年轻的刚开业的小大夫,自己结婚了没有都难说。诊所里面仅有的一个贺匾,原以为是病人表达感谢的,仔细一看,原来是大夫母亲为女儿开业送来装点门面的。万事开头难,看来医生开业也是如此。

小大夫特别热情,让人放松。因为只有我们一个顾客,她不着急不着慌跟我们详细询问“病情”。她看不出有任何问题,分析说,看来还是你们太紧张太在意了。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是这样,越在意往往越不成。过分密集,反而不行。我看,你们还是去夏威夷重新来一次蜜月旅游,完全放松,很可能就成了。

我们还是学生啊,哪里有闲钱去夏威夷度假。尽管不能按照她的建议行事,从小大夫那里出来,感觉不错,觉得她善解人意,让人宽慰。回到家来,就把那小公寓想像成夏威夷别墅,全身心放松,亲密接触,随意而行,没想到就此造就了甜甜。后来确证怀孕以后,一算日子,确实就是看了小大夫后那天成功的,所以我们一直很感念她。也许她也就随口一说,可人家毕竟给我们带来了好运。转眼二十多年了,小大夫该成为富有经验的老医生了,我们衷心祝福她在温哥华的诊所兴旺发达。

怀孕头三个月,妊娠反应特别重,腾云驾雾,翻江倒海。Mary 吐得稀里糊涂,有时连喝水都吐。Mary 是个倔脾气的人,吃了吐,吐了再吃,大量喝牛奶,生怕孩子缺少营养,影响发育。好不容易反应轻点了,孩子胳臂腿也成形了,可她就是不老实。好像生怕我们忽视她的存在似的,老拿脚踢妈妈,只见肚子上不时鼓出一个小包来。Mary笑着说,又揣我呢。出生前几个月更在里面大闹天宫,拳打脚踢不停,还恣意排泄,卓卓有声。Mary 于是不断跟她说话,絮叨做母亲的盼望和欣喜,一边数落淘气的宝宝:大宝宝呀,小宝宝,乖乖的宝宝是好宝宝。久而久之,甜甜似乎也能会意,妈妈一絮叨,她就慢慢安静下来。至今我老怀疑,甜甜后来的快言快语是 Mary“胎教”的结果,正如甜甜自己说的那样,I am born talkative, I can’t help it.

例行B超检查,得知是个女孩,我们很高兴,当天还根据胎儿透视第一次留了影,初具人形,可爱复可怜。我们于是商量起个什么名呢,Mary 提议叫甜甜,希望宝贝女儿甜甜蜜蜜。正合我意,我于是想找一个谐音的英文名,有两个选择:Tanya 和Tina。虽然 Tina 与甜甜音更近一些,我总觉得,不如带有斯拉夫色彩的 Tanya 好听和浪漫,这也许与我小时候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对小资情调的冬妮亚的美好印象有关。

名正风顺,春暖花开,我们静等甜甜的降生。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说得轻巧,其实不然。按照医生嘱咐,我们在宫缩一阵紧似一阵的时刻,住进了温哥华妇产医院。医院条件很好,产妇各有单间,还配备特别护理的小护士,鞍前马后,殷勤体贴。可是Mary自从上了产床,疼得死去活来,折腾20多小时,孩子就是不出来。我在旁守护,握紧她的手一块儿使劲,看得惊心动魄。

这真是难以描述的经历,痛苦象潮水一样卷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西方医院也怪,迷信自然生产,不到万不得已,不加干预,任其自然撕裂,也不侧切,教条主义到不可思议。医生护士围了一圈,只会盲目鼓励产妇不断使劲。可怜Mary精疲力竭,大汗淋漓,手指掐出血了,在打一场在我看来根本没有希望的战役。最后Mary几乎到了崩溃边缘,医生终于明白,需要外力帮忙。我心里想,这里的大夫真笨,不懂具体情况具体对待,要是早点动手,Mary要少受多少无谓的痛苦。可很多人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生产过程,痛苦是题中应有之义。这种非人的痛苦据说是上帝对人类偷食禁果的惩罚。我对上帝向来敬畏有加,不敢稍有微词。自从亲身经历生产的过程,我对他老人家一直有意见,这样的惩罚太缺乏人道。

先是孩子的头露出来,渐渐肩膀出来了,在大夫的帮助下,宝宝呱呱落地。护士把孩子简单擦拭包裹,就抱给妈妈看。Mary 接过孩子抱着,忘记了疼痛和疲倦,感动得流泪。看孩子红红的小脸,非常干净体面,我们还没顾上好好欣赏,大夫就把甜甜抱走了,说是脐带有点绕在脖子上了,需要放到 incubator 里面观察调养(使用incubator很昂贵,跟住总统套房似的,一夜就得上千块钱,好在加拿大全民免费医疗,任何病人,一旦入院,所有费用包括病号的伙食费全免)。我晚上探望,看到孩子身上插了管子在里面,不清楚问题有多严重。担心害怕,又是一夜无眠。谢天谢地,第二天早上大夫抱孩子出来说,一切良好,孩子各项指标正常,活蹦乱跳的扑腾着小腿,是个很健康的宝宝,一颗心才放下。

甜甜出生不久,老爸过来探亲。见到爷爷,甜甜似乎特别兴奋,小老虎似的,翻来覆去,好像是向爷爷报到:我来了!风靡全球的加拿大歌手布莱恩.亚当斯)用他那富有磁性的沙哑嗓音曾经唱到:

Here I am – this is me
I come into this world so wild and free
Here I am – so young and strong
Right here in the place where I belong

It’s a new world – it’s a new start
It’s alive with the beating of young hearts
It’s a new day – in a new land
And it’s waiting for me
Here I am


这是我百听不厌的乐曲,它是生命的礼赞,令我心颤。我们何德何能,今生今世有此福气!

记于2007年六月五日

求职

博士论文阶段,觉得应该同时开始找工作了。第一个机会是蒙特利尔的一家小型机器翻译公司。电话约谈后,他们说要飞我过去面试,不过明确告诉我这份工作的年薪最高为三万五千。虽然听上去工资不高,可我没有北美工作经验,这起码是专业对口的工作,这个机会让我兴奋。

蒙特利尔有我社科院的博士老同学,辗转英美,最后移到加拿大,正在苦读McGill 的 MBA。他告诉我蒙特利尔的法国文化传统,使得真个城市生活节奏比沿海城市慢了一拍。这边的公司并不紧张,工作环境宽松,不过待遇也不高。但蒙特利尔的生活费用比温哥华低。老同学第二天送我去面试。原来是一群年轻人创办的公司,我感觉老板和员工的气氛很融洽,工作语言是法语。我告诉他们我可以读法语,但听说不行,自从很多年前学了法语作为第二外语以来,很久没有机会使用了。不过,我觉得一旦进入环境,我可以慢慢适应的。他们于是用英语面试我,觉得我的专业背景没说的。下午最后面试的是公司老板,他很快告诉 HR 给我准备一个正式的 offer,我注意到年薪加到四万加元。这个待遇过得去了。当年 SFU 招收 faculty,助理教授的起薪也不到四万。我后来回信说,我可以签字,但是真正上岗要等我拿到博士学位,大概还有半年到一年。他们居然同意了,把 offer 的条款改为一年内有效。

有了这份工作 offer 在手,我的感觉好多了,起码证明了我是对社会有用的人,我可以以自己的一技之长在北美自立。我开始计划尽快完成论文初稿,想工作以后也可以再回来答辩。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 保罗难得回应。提交给他的提纲和章节初稿,通常都要压三个月,最后寥寥几句评语,或全盘否定,或局部批评。不过,我还是从这些只字片语中体会到,他见不得工程报告似的流水论文,那些试图描述系统方方面面的论文绝对通不过。看样子,面一定要窄了又窄,求精不求广。

入籍护照批复下来前后又新拿到两个 offers,一个是新加坡的研究院,另一个是水牛城女教授的初创公司。Mary和我比较了三个工作出路,虽然新加坡的工作最为正规稳定,还是决定南下美国去水牛城。主要原因是环境,我们很难想象赤道的湿热生活。至于蒙特利尔,那是法语区,Mary感觉发怵。我的考虑有所不同,主要是憧憬美国是个充满机会的国度。我查了一下,水牛城的工作来自于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小公司,有很多变数,但也顾不得了。那是我当时的最好机会,应该一搏。人生此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此后在水牛城女老板手下创业的经历,是异乎寻常的幸运和成功。我很快拿到了华尔街的千万投资,同时又赢得一系列联邦政府的研究项目,成为公司第一个VP,负责研发。从本质意义上,我为自己创造了这个高管职位。凭着技术创新能力,借助老板提供的平台,在美国这个科技相对落后的小城,我帮助把一个两三人的公司发展成为60多人的初创企业,为当地创造了技术岗位。我终于找到了能发挥我的经验和才华的事业机会,开创了一片崭新的天地。

记于2014年三月30日

喜乐组团契

刚到水牛城,介绍我认识Mary的小老乡W和我的老同学C分别给我介绍熟人,也巧,这两位都是同一个华人教会的基督徒。于是由他们引见,我们开始参加教会喜乐组的周六家庭团契活动。这一来就是八年,成为喜乐组“黄埔一期”的元老了。跟我们同期参加活动的人大多已经先后离开水牛城,而且几乎无一例外都已经受洗信主了。惭愧,至今还徘徊在门外,算是慕道友吧。

不过,不信就是不信,总不能自欺欺人,“组织上入,思想上不入”吧。心内做过比较,总体而言,觉得基督徒朋友比无神论朋友生活得更充实一些,较少堕落(有上帝的约束),遇到困难,也更容易排解(有上帝和教友的帮助)。

去团契我这样告诉我的基督教朋友:你们那一边,我悟性不好,还不能理解接受。但是,无神论这边,我是过来人,我知道较少平安喜乐。人生往好里说,也就是个苦中作乐的过程。你们那边的属灵的生活是怎样的,我不能得门而入,无法全身心体会。问题是,那个门槛我跨不过去。 我个人的感觉,在真正的人生危机中,科学帮不了你,可我又没有宗教的安慰,这是无神论者的悲哀。 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吊在“知道科学无济于事,又不信仰上帝的”真空当中,活受煎熬。人生顺利时得意忘形,可以忽略这个危机。人生不可避免的挫折中,就只有在无边苦海中挣扎和绝望。 

尽管不是教徒,多年下来,对于喜乐组还是很有感情。尤其是主办喜乐组的谢医生全家,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对人热诚,在水牛城华人社区是有口皆碑的。喜乐组每周团契通常在谢医生家举行,常常有好几十人前来参加,气氛温暖融洽,让人放松。孩子们在地下室嬉戏,家长先是一起随着钢琴唱圣歌,而后介绍欢迎新人:通常是由组内兄弟姐妹把自己新带来的人介绍给大家。团契主要内容是由一位资深基督徒就一个主题(家庭,婚姻,子女,等),引导大家分享各自的经历和体会(基督徒的分享叫“见证”)。主持人会引导大家,念诵和讲解圣经的有关篇章(“查经”),有时也一同看基督教内部发行的一些录象。前后穿插祷告,最后大家一起吃晚点,自由聊天联络。这样的形式很适合最初接近基督教的慕道友,使得他们没有感到太大的压力,却可以近距离观察基督徒的生活和行为方式。在自然轻松的气氛下,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喜乐组在谢医生家多年来卓有成效地转化了一批又一批的新人。如果传扬福音是上帝最乐见的工作,谢医生全家无疑是上帝最优秀的选民。 

去喜乐组,甜甜最开心,可以找小朋友玩啊,还有吃有喝的。对于我们大人,起先有好奇,想知道为什么很多朋友逐渐信主,也想了解有神的生活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后来逐渐成为习惯,喜欢那种气氛,喜欢齐声唱圣歌的那种感觉,喜欢听别人分享人生经历,甚至以前觉得枯燥无味的“查经”也不再反感。 

谢医生和谢太太有一个女儿蔼玲,各门功课都很优秀,待人谦和热情。蔼玲钢琴和小提琴造诣很高,抱回来很多奖状奖杯,甜甜羡慕佩服得五体投地。蔼铃是喜乐组的专职钢琴伴奏家,每次活动大家点歌合唱,总是蔼铃在旁伴奏。甜甜学钢琴和小提琴,老师由谢太太介绍,就是当年教蔼铃的两位老师:据她们反映,蔼铃初学琴,就是出类拔萃的学生,如今甜甜也一样优秀。喜乐组是“家庭组”(华人教会另外还有“学生组”、“姐妹组”等定期团契),参加喜乐组活动的,大多是全家一起来。孩子一多,常常打闹成一团,蔼玲总是大姐姐一样尽力照顾小朋友,维持秩序。蔼铃高中毕业,到大学上医科预科班去了,谢太太于是交代甜甜负责照顾小孩,甜甜觉得很光荣,工作认真负责,谢太太很是夸奖。甜甜回家问我,“How come I seem to always follow the steps of Ai Ling?”我告诉甜甜,象蔼铃一样有什么不好?我跟谢太太说,你们把蔼铃培养教育得这么好,品学兼优,我们巴不得甜甜能步其后尘,将来象蔼铃这样呢。

2005年感恩节记于旅馆

温哥华,我的梦之乡

犹如仙境的第二故乡温哥华(1993,西温)

海外漂泊大半辈子,温哥华是让人有归宿感的城市。加拿大是一个海纳百川的伟大国家,风光无限的温哥华是加拿大的明珠。总也忘不了温哥华的海湾、森林和皑皑白雪的山峦。温哥华是少有的都市生活和自然风景联系得如此和谐的城市。温哥华的美是骨子里的,你不用去寻。

温哥华的山水是原来的山水,建筑是原来的建筑,连身边的人流也象以前一样的朴实而悠闲。随着全世界移民不断慕名而来,大温哥华地区的边缘城市仍在不断开发拓展,但原有的温哥华格局基本不变。唯一感到的变化是驰名世界的 SkyTrain 增加的一条环城线路,以及为了迎接2010年冬季奥运会正在修建的地铁。这种变化受到熟悉和倚赖温哥华交通系统的居民和故人的欢迎,四通八达的温哥华公交让人们的生活更加方便。

温哥华的公交系统(BC Transit)堪称都市典范,它由空中飞车(SkyTrain), 大巴以及海上巴士(SeaBus)组成,蜘蛛网一样无缝连接大温哥华的10多个城市。主要干线等待时间五分钟不到,空中飞车两三分钟一趟。乘 SkyTrain 和 SeaBus 远眺雪山和市景,是温哥华旅游不可或缺的内容。如此便利的公交系统造福了温哥华人,也造福子孙后代,免受由于个人汽车的过度消费而带来的污染、能源和交通事故的困扰。在温哥华,私家车真地是奢侈品。温哥华的老人、学生和不少上班族倚赖这套公交系统而生活,到了周末或假期旅游,可以租车出行。温哥华的城市布局和公交系统的配套设计,符合我心目中的未来世界环保城市的理念,作为老温哥华人,我感到骄傲。


  温哥华SkyTrain

当年做学生的时候,我和Mary就是用公交月票玩遍了温哥华。温哥华是有山有水,花草繁盛的花园城市,坐在公车上随兴之所至,任意而行,沿路走马观花也是莫大的享受和消闲。到了周末,我们一个方向一个方向地拓展公交线路的极限,享受免费旅游的乐趣(反正月票已购)。这样单纯的生活一直延续到 Mary 找到报社工作要上夜班,我们才咬牙买了第一辆车,10年的老车 Mazda 626. 这辆车勤勤恳恳服务了我们近两年,帮助我们应对了甜甜刚出生时的种种需要,后来就毛病不断,遇到红灯就熄火,直到有一天我们下决心把它处理了,又重新回到安全可靠而低廉的 BC Transit。 

回温哥华一周,时间仿佛凝固,人生被定格,我又回到了多年前。我买了张八元的全日交通票,随着公交线路,探访母校SFU、 我们居住过的公寓和我们经常休闲的所在。一切的一切,那么熟悉而自然。 

我先从 downtown 乘 SkyTrain 到本拿比市中心 MetroTown, 这是甜甜的出生之地。当年为了给母女加强营养,我们特意选择了紧挨 MetroTown 商业中心和 SkyTrain 的公寓。虽然是市中心,一点也不喧闹。公寓附近就是花园式图书馆和野味十足的中央公园。甜甜生来好动,刚会走路,就闹着出来。多少次,我领着孩子,在草地上嬉耍。记得刚一岁左右,第一次带她到公园,她看见有大孩子在草地上玩球,兴奋得手舞足蹈,跌跌撞撞非要给他们拾球,参与意识十分强烈。


  未满周岁的甜甜(1996)

从 MetroTown 坐上去母校 SFU 的巴士,继续我的怀旧之旅。司机还是那样朴实热诚,门卫还是那样彬彬有礼,沿路的风景还是那样迷人。母校坐落在本拿比市北部面临峡谷的山巅,校园主楼设计巧妙,曾获建筑大奖。我离开SFU以后,主楼的左侧兴建了风格类似的 extension project, 以适应大学扩建的需要。这样的扩建丝毫不改变原有的总体建筑格局,对于浪迹天涯的游子,这样最好,仿佛一切回到从前。我沿着熟悉的道路,回到我所在的语言学系。我认识的老教授大多没在办公室,只是系秘书Rita在。故人相见,分外亲热,Rita 埋怨说,Wei, you can't just come like this, at least should give us a pre-warning so we may have a departmental social or something for a get-together. 我笑着说,本来就是路过,遇到谁就是谁了。Rita 告诉我,目前在校的老人大概只有我的同学 Trude 了。Trude 是我的德国籍金发师姐,留校做了教授,为人豪爽泼辣。一个电话打到她在另一栋楼的办公室,Trude 说,她10分钟后要赶一个会议,一边互相通报近况,一边埋怨我的不速之访,难道来前发个email也那样难么,怎么着,我们也得聚一聚,还有我们的同门师妹,澳大利亚籍的Janine,她现在是著名作家了,刚出版了一本长篇小说,她的一篇短篇浪漫小说还获了大奖呢。Janine 很有意思,博士毕业到电脑系继续她的计算语言学博士后的生涯,发表了很多论文,然后跟我一样到小公司做了研发副总(是导师开的公司)。干了两年,辞职回家做家庭主妇,游山玩水,从游记到小说,笔耕不辍,把自己学的专业完全放下,自得其乐。Trude 告诉我,Janine 最近刚到南韩领养了一个四个月的男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跟Rita和Trude匆匆告别,我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流浪者的悲凉。我的师姐师妹从欧洲澳洲远道而来,她们喜欢温哥华,就留在了温哥华,过着平顺安逸的日子。而我的命运就注定漂流? 


重返母校SFU

从 SFU 乘车下山,来到 Lougheed Center,才发现有点不认识了。这是此行唯一感觉变化较大的地区,盖因新增添的空中飞车环城线路经过此地,使得原来的小镇繁华了。15年前初到温哥华,我们就是住在这个小镇上。沿着 North Road 走过两个街区寻访旧地,一切又熟悉起来,那条僻静浓荫的棉花木(Cottonwood)小街,15年来,依然故我,让人亲切得心颤。 

我们居住过的公寓,依然那样整洁清新。记得来的时候,赶上了温哥华少有的一场大雪。公寓内暖气充足,我们着单衣坐在地毯上欣赏雪景,看着落地窗户后的松树披上银妆,别有一番情趣。窗后就是一个树林,大自然显得如此贴近。有一次,Mary 突然发现林子里窜出一个非常俏皮可爱的动物,激动地打电话跟朋友说:温哥华的小熊怎么会这样小巧可爱啊。朋友告诉我们,这是北美特有的动物 raccoon (浣熊), 确实非常可爱,可也很淘气呢,它饿了会找你乞食。 

公寓的管理员是个德国籍老太太 Ann, 从早到晚在公寓里收拾,她丈夫帮助打理草坪和树木,两个人把公寓保持得纤尘不染。当年我们在英国曼城贫民窟灰头土脸胆战心惊地生活一年后,来到天堂一样的温哥华,满怀着新生活的欢喜。承蒙我的中国同学的帮助,住进了这个公寓的 bachelor's suite (所谓“单身公寓”,就是那种客厅和卧室合一的单间)。Ann 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欢迎,到处跟人说,她的公寓新来了一对漂亮友善的华人小两口(a cute Chinese couple)。 

我来到公寓按门铃,Ann 居然还在这个公寓,但已经退休,公寓管理交给了她的儿女。Ann子孙满堂,都已经有两位重孙子了。她老人家仍然身子骨硬朗。见到她的时候,她还一如既往在打扫庭院。我说,您还记得15年前在您的公寓居住过的华人小 couple 么?Ann 说,当然记得。我们相谈甚欢。她给我翻看手机里孙儿们的照片,介绍这些小家伙的淘气事迹。

棉花木公寓前与Ann合影留念,2015

从公寓出来,天已擦黑,发现附近多了一家小川菜馆,女招待漂亮而礼貌。进去吃了晚饭,感觉菜也做得很地道,酒足饭饱出来,给老朋友打电话。老朋友的女儿,当年10岁不到,父亲给她买了电脑,一出问题,就打电话找立委叔叔。如今,医学院快毕业了,实习两年,拿到牌照就可以开诊了。老朋友相见,分外亲热。老朋友跟我说:美国是挣钱的地方,钱挣够了,还是回温哥华来养老吧。温哥华可是退休的好地方啊,别的不说,全民公费医疗,解除了老人们多大的负担。何况女儿行医,你们招呼起来也方便。到了周末,我们就聚聚,打牌啊,BBQ 啊,不是很好嘛。我笑着点头。 

老友曾经写道: 

“你的故乡应该有你熟悉的人。你动他们不动。你回去的时候,能看到熟悉的脸听到熟悉的话。...... 你的故乡应该有你熟悉的山水草木。你动它们不动。你回去的时候,能看到如从前一样的青松绿茶,灿烂鲜花,能听到从前一样的流水潺潺。......少了这些,不管你在那里住了多久,你都不会把它当做故乡。所以如果你从来不认识你的邻居,你就没有故乡;如果你的邻居都是移动的,你也没有故乡;如果你从来就住在高楼林立不见山水的地方,你也没有故乡。”

 

记于2007年七月二日 

 

《朝华午拾》电子版目录

发布者

立委

立委博士,问问副总裁,聚焦大模型及其应用。Netbase前首席科学家10年,期间指挥研发了18种语言的理解和应用系统,鲁棒、线速,scale up to 社会媒体大数据,语义落地到舆情挖掘产品,成为美国NLP工业落地的领跑者。Cymfony前研发副总八年,曾荣获第一届问答系统第一名(TREC-8 QA Track),并赢得17个小企业创新研究的信息抽取项目(PI for 17 SBI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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