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不晓得是啥":不晓得[ ]是啥
不晓得【萝卜】是啥。
这个宾语从句中的主语的坑省略以后,萝卜哪里去了呢?
萝卜不晓得是啥
不晓得是啥的萝卜
一口可口可乐喝完, 吐出一块不晓得是啥的东西
白:
“拿一些自己都不晓得是啥的东西来糊弄别人。”
定语从句反而是自然的
李:
why not 不晓得 NP[是啥的东西]? “晓得”的 subcats 既可带宾语从句,也可带NP宾语的:
不晓得啥东西
不晓得这东西
then, why the parse [[不晓得是啥]的东西] is better than [不晓得[是啥的东西]]?回答清楚这个问题,貌似需要一点说法。
白:
“他是个连微积分都不晓得是啥的东西”
又回去了。“晓得”带小句宾时,不满足穿透性,就是说晓得的逻辑主语并不必然成为小句的逻辑主语。这样“不晓得是啥”作为一个整体进入定语从句的时候,就出现了两个坑,不知道反填哪一个,这是要避免的。
李:
是吗?
“我不晓得到哪里去” == 我不晓得【我】到哪里去。
白:
不一定,可自主决策类,可以穿透。一般性的动词,无法穿透。
李:
“不晓得是啥的东西” 与“狂吠的狗”应该是一个逻辑。
白:
狂吠是不及物的,一个坑。没有歧义。
李:
“不晓得是啥” 也是vp 也是不及物 或 宾语已经内部 saturated。
白:
不晓得是啥,两个坑:a不晓得b是啥。但“连微积分都不晓得是啥”,微积分填掉了一个坑,就没这个问题了。b锁定,只剩a了。“东西”必然指“晓得”的逻辑主语。只剩下这个可能。东西只有在负面情感时才可指人,虽然逻辑上包含人。连……都不晓得是啥,显然承载了这个负面情感。
李:
对。两个坑。但是 b 坑比 a 坑更具有必填性。
在“不知道是啥的东西”里,“东西” 与 “晓得” 没有直接关系, “东西” 微观上是 “是啥” 的主语,宏观上 是 “不晓得是啥” 的主语。“这玩意是大家都不晓得是啥的东西。”
这里“晓得”的主语是“大家”。
白:
有“大家”,先填掉了逻辑主语。“东西”拔不走了。
李:
“晓得”的第二个坑 是宾语子句。“东西” 显然与 “晓得” 没有直接关系,因为根本就没坑了, “晓得” 已经饱和了。如果引进短语结构ps,可以说 “不晓得是啥” 这个 vp,还有两个坑。有两个坑的 vp 听上去很奇怪。但在汉语的所谓 “双主语句式”中有可能存在。
白:
“是”的两个坑,“啥”占了一个
晓得的逻辑宾语是X,S比N优先,顺序比逆序优先。
“这玩意儿他们不晓得”。这种情况又可以了。晓得的逻辑主语跟另一个不兼容。又多出来一个。整体上还是相当于一个及物动词。
李:
大主语 topic,有可能是一个 arg 的坑 也有可能不占坑 那就是 mod。小主语必然填一个坑。
白:
双主语有两种情形,一种是大小主语,往往有part of联系;另一种是宾语提前或话题化,这种没有part of联系。有part of的,可以名词自带坑。没有的,只能消费里面的坑。名词自带坑的,里面就可以是不及物动词了。一个坑就够。另一个靠带坑的名词自吃自吐。自带坑的名词甚至可以传导到更遥远的补语。“他眼睛哭肿了”实际是:1、他哭;2、眼睛肿;3、眼睛是他身体的部分。眼睛,和哭,共享“他”这个萝卜。因为“肿”合并到“哭”,“肿”辖域内的残坑(谁的眼睛)获得免费额度。可以复用已填坑的萝卜。
李:
有 part of 这种特别有意思:“他身体不错”。
== 【他 身体】不错。
== 他 【身体 不错】
这两个看似水火不容的结构,都有各自的合理和优点,二者互补才反映全貌。
(1) “他的身体不错”:显性形式的小词“的”,让“他”降格为修饰语,属于填了“身体”所留的坑的修饰语。
白:
有“的”,修饰语辖域自然归并到被修饰语辖域,也获得免费额度。他,可以既填“的”本身的坑,也可以再填“身体”的坑。
李:
(2) 他身体方面不错:“身体”被降格,降格成后置词短语PP“身体方面”(Postpositional Phrase),类似状语。
(3) “他么,身体不错”,“他”降格为话题状语,用了口语小词“么”。
(4) “他身体好,又聪明” 可算是谓词“升格”(或“小句降格”)。从一元化领导升格为集体领导。本来谓词(譬如“聪明”)就是谓语,但现在“身体好”这个短语或小句整体变成了谓语,与另一个AP谓语“聪明”并列。
白:
“身体好”整体相当于一个不及物动词。两个带坑的成分级联,略去中间环节,还是吃N吐S。
李:
这些现象极端有趣,fascinating。表明 在基本相同的逻辑语义底层结构中,语言表达可以借助语言学的形式手段,给这个底层结构穿不同的衣服,打扮成不同的形象。进而对其语义做某种非核心的修饰。
白:
从填坑角度看只是初等的数学运算。免费额度算清楚了,其他都是小菜一碟。这又打破树的形态,真心不是树。
李:
但是 即便所有的坑都填妥了,那也只是逻辑语义的胜利,底层核心的被求解,表层的细微语义差别(nuances), 那些不同表达方式,那些“升格”、“降格”的不同语言形式。它们所反映的东西 严格地说 也应该被恰当的捕捉和表达。
白:
两件事情,谁和谁有什么关系是逻辑语义的事儿。用什么顺序表达是另一件事。后者也负载信息。
李:
对呀。
白:
比如听说双方之前各知道什么,强调什么,诸如此类。这些不在“主结构”框架内,但是是一些“环境变量”,需要的时候可以从里面捕捉这些信息。
李:
最典型的例子是 “我读书” 与 “我读的书”,二者语义的区别,虽然逻辑语义核心以及填坑关系是相同的。
白:
焦点不同、有定性不同,已然未然不同,甚至单复数也可能不同。我当下正在读的书可能标配是单数,我读过的书标配就是复数。
李:
这些语义 与 逻辑语义,处于不同的层面。逻辑语义是本体(ontoogy)作为模版, 这些语义与本体模版无关。所谓本体模版,说到底就是规定了坑与萝卜,及其 type appropriateness(相谐性),他不反映这些有待填充的模版之间的结构关系,也不反映关系中的节点上附加的语义或细微差别,诸如 强调、委婉、正式、非正式、语气 等。
白:
这些都可以抽象为:语境的坑,只不过这些是需要经常update和reshuffle的。做下一代人机对话不做这个的,都是耍流氓。
李:
不仅仅人机对话,机器翻译也要这个。
30年前,董老师强调要以语言之间的核心,即逻辑语义,作为机器翻译的基础。让我们脑洞大开 深受启蒙。然而 这只是翻译需要正确传达的一个方面,的确是最核心的一面,但不是全部。边缘意义和细微差别,在核心问题基本解决后,就成为需要着力的另一方面。典型的例子是被动语态的机器翻译。从逻辑语义的角度看,主动被动是表层的语言现象,在逻辑上没有地位。因此所有的被动语态都可以转变为逻辑等价的主动语态来翻译。这有合理、逻辑和简明的一面,但人不是这样翻译的:一个高明的译者懂得,什么时候被动可以翻译成主动,什么时候需要翻译成显式的被动,什么时候可以翻译成隐式的被动,什么时候改造成反身自动的表达方式(譬如在英语到法语的翻译中加 se)。
白:
视角选择,也是一个考量因素。有时,被动语态的采用,纯粹是为了视角的连贯。跟立场态度并无直接瓜葛。
李:
总之 逻辑语义是个纲 纲举目不一定张 对目下功夫是区别一个好的系统和一个很好的系统重要指针。
白:
纳入语境的坑,一个好处就是所有填坑的机制可以复用过来,无需另起炉灶。说话人、听话人、处所、时间、先序语段、先序焦点、相对阶位等等,都可以套用本体的subcat。
李:
这个方向探索不多。但现在是可以考虑的时候了。
白:
我考虑很久了。语义是船,语境是河。船有内部结构,但行进也受到河的左右。内部结构不能完全决定行进的选择。
白:
不知道“王冕死了父亲”算是交叉还是不交叉?
王冕游离在外,另一部分的中心词是死,但王冕却不填它的坑,而是去填“父亲”留下的残坑。成为“死了父亲”这个短语的事实上的逻辑主语。但是还原到二元关系,这个link还是在王冕和父亲之间。从形式上看,王冕(N)和父亲填坑后的残坑(/N)中间隔着中心谓词“死(S)”,但这个吃饱了的S对N和/N之间的眉来眼去是无感的。
乐见其成。
F:
如果是语义依存,是non-projective的,是有交叉的,"父亲"这个词的投射不连续。
白:
‘’倒是“父亲”填“死”坑的一刹那,让我们见证了“右侧单坑核心成分”比“左侧单坑核心成分”优先级高的现实。如果双坑,则是左侧核心成分优先级高,我把它们处理成句法上存在填坑关系了。
李:
“王冕死了父亲”的交叉与否的问题,这个以前想过。不交叉原则针对的是句法关系
这是句法关系的逻辑底线,交叉了逻辑上无法说通,所以判违规。还没见过例外:句法关系可以并列,嵌套,但不能交叉。但不交叉原则不适用于逻辑语义关系。其实,严格说,相对于逻辑语义的不应该叫句法关系,也包括词法关系(可以看成是小句法)。总之是形式层面的结构关系。形式层面的结构关系不允许交叉,这个原则是对的。有意思的是,语言中的不同层面的形式结构关系,戴上逻辑语义的眼镜,或映射到逻辑语义的表达的时候,就可能发现交叉现象。原因是昨天说过的,逻辑语义讲的是萝卜和坑的语义关系。逻辑语义的图(graph)中是不包含句法结构层次之间的关系语义的。换句话说,逻辑语义把“结构”打平了。譬如在句法中被局限在词法层面的萝卜,完全有可能去填句法层面的逻辑语义的坑。反之亦然:词法层面中的坑,完全有可能让句法层面的萝卜去填。用乔老爷的Xbar句法框架或概念来说就是,语言单位X的层次,在逻辑语义看来是不重要甚至不存在的,无论是 X 是 -1 (我把词法内部的层上标为负数),0(词一级),1(组一级),2(短语一级)。萝卜与坑可以在这些不同层次中继承或跳转,但是句法上却有层次之间的区别和禁忌。
这些层次以及层次间的关系和规定(譬如不交叉原则)是客观存在的反映,是逻辑语义以外的另一层结构语义。这种东西在重视层级的短语结构句法(PSG)及其表达中,体现得较好。在不重视层级的依存文法(DG)中就反映和表达得不好或不够。不管我多么喜欢DG,多么讨厌PSG表达的叠床架屋,我还是要指出DG的某些不足,正是PSG的长处。
回到白老师的例子,可以看得清晰具体一些:“王冕死了父亲”。PSG句法上,王冕 是NP,“死了父亲”是VP,构成S。VP里面“死了”是V-bar, “父亲”是NP宾语。这里面的结构不可能有任何交叉出现。“王冕”与“父亲”处于不同的层次,句法不允许一个单位钻进另一单位的里面去建立联系,这是违反了君臣父子的天条。一个句法结构,对外就是一个元素,里面是黑箱子,不透明(但可以利用某种机制传递某种东西)。唯此,才能维护结构的清晰。但是到了逻辑语义,这些条条框框都可以打破:一个儿子可以有n个老子,交叉也不是不可以。树(tree)是无法承载逻辑语义的任意性和结构扁平化了,于是需要用图(graph)。我早就说过,DG本性上比较亲近逻辑语义(深层核心结构),而PSG则亲近的表层句法结构。很多人以为它们是互换的或等价的,只是表达(reprentation)方式不同。其实不仅如此。在我们饭还吃不饱的时候,我们首先想到的肚子问题,核心问题。当我们衣食无忧的时候,我们就要讲究全面一些,核心和边缘都不放过。并不是不放过边缘,不放过表层结构语义,就一定要回到PSG,但是至少仅仅逻辑语义是不够的,还需要添加其他,就如白老师昨天提到的那些以及他的一些表达方案。
白:
这些所谓的句法,功劳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比他多识别出有价值的二元关系,反而有毛病了。哪儿说理去。我认为这里面存在一个次序问题。
站在外层N的角度,它确实填了一个/N的坑。但不同粒度会看见不同的结果。“死了父亲”是一个联合体,这个联合体挖了一个名词坑,“王冕”填进去,天造地设、严丝合缝。既没有穿越也没有交叉。“他哭肿了眼睛”也是一样。“肿了眼睛”作为一个联合体挖了一个名词坑。和“哭”的名词坑一道,共享“他”这个萝卜。
中心词作为组块的代表,统一对外提供坑。这是对的。但是这坑未必是中心词自带的,可以是中心词在组块内部兼并而来的。把坑拘泥于中心词自带的坑,相当于用镣铐把自己锁起来。何苦自己为难自己?
李:
今天的对话,符号逻辑,参杂点黑话与绿色幽默,有点绕,烧点脑。管他呢,还是发了吧。
白:
“把字句”与补语所带坑的深度捆绑,也是受这个“联合体意义上的坑”规律所支配的。“他把眼睛哭肿了”单看“哭”和“肿”,没有坑可以共享萝卜,“哭”与human相谐,“肿”与body part相谐,二者尿不到一个壶里。但是“眼睛”恰恰在这里起到了“转换插头”的作用,吃human,吐human body。看这个“肿了眼睛”的联合体所带的坑,与“哭”所带的坑,完全相谐,恰恰是可以共享的了。所以,在PSG那里避之唯恐不及的穿越交叉,其实隐藏着重大玄机。恰如其分地把它请回句法,可以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我对什么该放在句法层面,其实只有一个标准,能描述谁和谁有关系。如果谁和谁就是交叉着发生关系,句法不仅不应该回避,而且应该忠实描述。更何况,大的方面,中心词代表所在组块对外发生关系方面,并无违反。只是“过继的坑”也可以代替“亲生的坑”而已。树状结构、亲生的坑,都不应该成为忠实描述“谁跟谁有关系”的障碍。如果有障碍,一定是障碍错了而不是关系错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把“在你辖域里残留的坑”统统在名义上算作“你的坑”,什么都结了。
李:
说得不错。但估计乔老爷是不认账的。他在句法与语义之间打隔断,坚信不隔断 谁也做不好 做不纯粹和深入。何况 语义是全人类共同的 哪有句法有性格和多姿多彩又万变不离其宗呢。他的普遍文法(UG) 仍然基于句法独立于语义的根本原则。只有句法才是真正的语言学。到了语义,语言学就开始参杂逻辑的杂质了。
白:
我说的也都是句法,不是语义。只不过是能给语义省点事儿的句法。
李:
夹杂了本体,或本体的隐藏式 譬如 大数据中间件,就不能说是纯句法,因为常识揉进了形式系统。
白:
只是在控制(怎么做)层面引入了本体/大数据,在描述(是什么)层面无需引入。而老乔的语言学一样是不管控制层面的事儿的。也就是说,如果只是为了写一本句法书而不是为了做parser,本体连一句话都不需要提。那就在这个层面比,谁揭示了更多的结构性信息。
【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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