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春秋之三
【立委按】最近爸爸翻箱子找回来两张60多年前的毕业证书,保存完好,毕业照也颇清晰,让人感叹时光的流逝。16岁初中毕业,爸爸在本篇详细记述了童年、少年时代的失学、求学过程:没上正式小学,步行几十里去县城报考中学,居然考中,这是命运的转折点。19岁医校毕业,爸爸成为医士,迄今已经行医60多年(60一甲子啊)。小时候一开始不明白医生为什么有医士和医师的区别,后来悟出来医士与护士类似,是大专(或中专)毕业的职称,需要深造或工作历练,才能晋升医学院本科毕业生才有的职称医师。文革后,职称晋升进一步恢复了 医师 --》主治医师 --》副主任医师 --》主任医师 的上升通道。爸爸也就这么一路走过来,从来都没拉下,总是一马当先。时代造就人。爸爸没上过小学、没上过高中、没上过本科、更没上过研究生,正式教育只有初中和医专这两张文凭,倒是有过数次实习进修的经历,最主要还是靠无数的医学实践,摸滚爬打拼出来,终成一代全科名医。最近整理爸爸的回忆录和医学论文电子版,细读老爸走过的经历,依然非常震撼。
风雨几春秋
我的经历,“荒诞”传奇,今人看来,如天方夜谭。如烟往事,如水流年,斗转星移,恍如隔世,追忆沧桑,感慨万千。苦难童年,早年“成名”(64年28岁,就是显赫一方的“一把刀”),中年挣扎在“人斗”的硝烟中。摸爬滚打,50年外科生涯,拯救病人,数以万千。95年获国家“外科主任医师”职称。晚年尽享家庭和社会双重福祉,退休后又为社会超期服务十年。迄今,退而未休,青春不减,宝刀不老,手术、开车、上网、写回忆,还有下棋对弈,乐此不疲。此间,恰逢盛世,中国从战乱频发、民不聊生的半封建半殖民地,历经天灾人祸,如今迎来“国恩家庆,人寿年丰”。人类科技和文明,亦空前“腾飞”:地球之“村”,天涯比邻,上九天揽月,日行八万里,一代人时光,越过以往千年、万年!
一、书香门第
我1936年出生于长江之滨山清水秀的皖南山村:芜湖市繁昌县磕山冲操家村李家大院。这虽是穷乡僻壤,而我们家却是书香门第、教育世家。自曾祖父李香斋(岁贡生)起,世代办学。家办私塾,名曰“崇实学校”,名噪一时,众多学子,趋之若鹜。办学以孔孟儒家学说为主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塑就儒家道德理念。国文课从三字经、百家姓到大学、中庸、论语、古文观止等,同时开有数、理、化、史、地、英(日)语及音、体、美课程。男女兼收,也总有几个“千金小姐” 在读(这在当时是新潮流)。家有书房、风琴、钢琴、洋鼓、洋号......琅琅读书声、欢乐鼓乐声,洋溢于院内宅外。分班(甲、乙、丙)教学,两代人同时授课。老师及其弟子们著有《李老夫子遗墨》,于20世纪30年代出版,昭示后人。出此人才,乃社会栋梁。学校和家庭靠 “束修”维持,尚殷实,鼎盛时期,也曾有几百亩田产。上个世纪初,这个学校兼家,在曾祖父手中建成。
故居回眸 :
深宅大院,古色古香,依山面溪,坐东朝西。大门上“国恩家庆,人寿年丰”对联经年常在。正房是前后各五大间,中间一排由三个天井和两边二个厢房组成。这样前后三排,上下两层,构成一体。楼上形成环状贯通的走马楼,左边有两间“新屋”,右边及后面是一排裙屋。前面院子,有大小院门,院内七个花台,松柏相衬,花簇绵秀,果实飘香。花有梅、菊、桂、及玫瑰、蔷薇、天竹;果有柿、桃、杏、李、枣等。所有大门均有石鼓、石狮,天井是大理石铺成。建房的砖瓦是自家建窑特制,质量堪称上乘;木材取自江西,放排顺江而下,更是一流,足见主事者之匠心。正屋楼上是教学场所和学生宿舍,楼下和 “新屋”是家人生活区,脚屋是酿酒作坊和厨房、柴库。
时空转到1973年,这个“大家”除了大伯家二姐一家留守外,实、勤、毅、杰四兄弟已“四海”为家,分别在合肥、芜湖、繁城。其时文革遗毒,法制淡化,私房产权受刁民挑战。经常是人家使用,我们修缮;一合计,消除它,于是由我来办。凭借同学当政的权和法,拆除后“贱卖”之,建材移去扩建镇中学,也算既为产权正名,又做了一件公益事业,聊以慰祖。我家得款900元,给哥 500,我留400,这是我们唯一的财产继承。就此,四代人的故居,完成使命而退出家史舞台。时代铸就我背负“败家子”名,是一个“大家”的终结。
百年家史 :
曾祖父李香斋以上是赤贫农民,住在旧县镇下江高安圩乡,连年水灾,是中国极苦阶层,衣食住均无着。据传,曾祖父聪慧过人,他的故事传奇:少年时在野外拾粪时,偶尔靠在私塾学堂窗外听老师授课,他竟然比堂内学生背书还熟、还快,得老师赏识,免费入学。就此,改变了我家历史,成了儒家门徒,学成后官至五品,后回乡办私塾学堂,职业教书。至祖父李咸升(世秀、学香,恩贡生)继承父业,执教于自家学堂,俩代单传。父辈兄弟三人,伯父李应文、叔父李应会,日本明治大学毕业。父亲李应期,经理家务,毕业于自家学校。但他们三人也都继承祖业,通力合办“崇实学校”,成为全县乃至全省著名学堂,桃李满天下,多成社稷栋粱。
实(右2)、勤(左2)、毅(右)、杰(左)四兄弟相扶相持一生
我们这一代辈“名”,祖父赐名:朴、实、勤、毅、俊、杰、(英、豪),兄长们依次递幼一岁,而我是小不点,和兄长们差10岁左右。三叔家大哥54年为国殉难(时年29岁,作为革命烈士长眠于南京雨花台)。五哥16岁时死于骨髓炎(无治疗条件)。其余弟兄相扶相持一生。这是一个大家,直到祖父仙逝(时值我出生年)后才分成三家,但都仍住在一个院宅、大门之内。这一豪门衰落于父辈中有两人自费留日,加上后来的战乱,生活逐渐陷入极度贫困。分家后,我家唯一财产是四亩田和一小片柴山(这令我家甩掉地主帽子,解放后划为“小土地出租”家庭成分),或出租或自耕(妈妈主持,雇半个工帮忙),所收难以糊口,只是祖上遗下的“家”强过左邻右舍,但同样赤贫,衣食不保。
二、苦难童年
我的童年历经战乱、饥荒,国军、日军和新四军交叉混战,加上连年水旱灾害,人们挣扎在水火和恐怖之中,餐餐为饱腹而愁。恩母常为借一顿粮而进左邻出右舍,也常挑一点野菜充饥。隔三差五“跑反”,躲避乱军土匪,诚惶诚恐。抗日战乱时期,全家随父执教私塾,客居各地,聊保温饱。间遇“失业”,就生活无着,颠沛流离。加之父亲是“现代超前消费”的先版,借贷和负债则成为我家生活主体。父亲虽只读了自家学校,但他教小学,游刃有余,而且,书法公正,笛、箫、琴和歌咏均上挡次。我儿时在夏夜乘凉时,常听他吹箫和唱“苏武牧羊”,幽静而富情趣。他为人是绝对的好人,人们雅称他为“好好先生”。他执教一生,做过完小教导主任,历授国文、算术、历史、地理、自然、音、体、美诸科,是一个全能的称职的教师。他亦是我小学阶段的唯一启蒙老师。
我没有正式上过一天学,而是“半工半读”算完成小学阶段。1949年4月 20日上午,家乡“解放”了。社会变故,家里私塾不办,父兄都去公办小学任教。我辍学在家,跟妈妈上田下地种菜园,练就一手好农活,栽秧、割稻、锄地、砍柴等样样通行,光脚走山路,不怕竹剌和石子,脚底赛过鞋底.....一妇一幼,相依为命。为挑抬重活,就雇了“半个”工,大部分轻活就我们母子俩完成。妈妈过世后,我一人在家劳动,一次我独自从大磕山砍柴68斤,赤脚挑三、四里路回家,大嫂惊异赞赏,确也不易!也曾将一桶烧熟的山芋挑到横山街叫卖,赚回几个小钱。
母亲骆一秀(1902-1950),是远近闻名的“贤妻良母”。出身于绅士之家,中沟乡后骆村,18岁嫁来李家,门当户对。由于传统因素致其小脚、文盲。她贤淑、聪慧、勤劳、手巧,誉满娘婆两家。除缝补烧洗家务外,还独自种地、下田、兴菜园,也会纺纱织布、舂米砻稻 .....使家庭洁净温馨。为了生计,也跑过“单帮”:从芜湖批发一包棉纱,绑在身上,坐小轮回旧县街卖。一个小脚女人单身跑这小本生意,还要闯过日伪哨卡,委实不易。这种闯荡江湖的果敢和胆识,令众男人叹服。帮工在大伯家为学生烧饭,还挤空带当时七岁的我,下麦收后旷地拾残麦穗,以增收几斤小麦。她对家任劳任怨,忍辱负重,万难不辞,鞠躬尽瘁。我对恩妈的情感是绝世无双,我竟然吮奶到七岁,可创“吉尼斯”记录。加上我从未离家上过小学,日夜跟随她,足见我对恩妈的依恋之情!可她却在我14岁时就离我而去,是我首次饱受天崩地塌、锥心刻骨的感伤。(1950年4月24死于大咯血,可能是肺脓疡或肺癌,当时的医疗条件和家庭经济状况,回天无术。)
我像无舵孤舟,漂向何处?家里没人领我种田,我迷茫彷徨,无人点拨。也曾见过一亲戚早我一年上中学过我家门前,因是同龄人,倒有所触动,但以为与我无缘。后来还是三妈指点迷津,故事是这样的:当时军人堂兄从南京捎信回来,让他妹妹报考繁昌中学。她除了家境比我更困难外,也因为是女的,在家受教育远比我少,所以在她决定报考时,三妈对我发话:“你也去报名考学去,你比她总更有希望些......”。就这样我与姐一道带上干粮,步行30里,到县城中学报名。然而,考学啥样、咋考我根本无知。正赶上哥哥暑期小教集训在县城,见我前来考学,他意外而惊喜,遂利用考前几个傍晚,与我一道在城外田埂上散步,为我备考,教我自然、史地、政治、语文等,果然出了成果。比如,自然题:“火的燃烧需哪三个条件?-燃料、火种、氧”;政治题: “中国人民伟大领袖?解放军总司令?-毛泽东、朱德。我国尚待解放两地?-西藏、台湾。”(我能考过,亦得益于家庭熏陶,我们家订有《大公报》,也常听自家几个“老师”高谈阔论时事)。三天考下来,第二天就张榜公布,全县98 人考,录取50,外加备取5人,共取55人。已经辍学一年多的我,被取在28名位上(当时全县这个唯一中学是:三年级14人,二年级43人,我这一年级55 人)。
三、早年轶事
卖柴买米奉养病母 : 50年春荒(我们家乡几乎年年如此,叫“青黄不接”),全家大麦糊度命,面临断炊绝粮,而恩妈病入膏肓,却无粒米下肚。14岁的我,1米3、4的个子,从家里挑55斤柴,到附近的镇子泥埠桥去卖。在半途草山头徐家湾时就挑不动了,于是贱卖换来一斤四两大米,回家磨成米粉,打糊给妈吃,在当时是极大的抚慰。
为妈请医 : 50年4月,恩妈肺病后期,发热咯血,我去10里外的旧县镇请一个诊所医生庆怀之(国民党退役军医)来家出诊,他给静脉打了一针葡萄糖和肌注一针青霉素,再由我挑了40斤大麦作为医药及出诊费,并护送庆医生回程。返回时已经天黑下来了,弱小身躯,孤行夜路,心急母病,忐忑无耐,天地无助,身心交瘁。这次请医,对病情是杯水车薪,但却是我们家的“奢侈”之举。这之前,祖祖辈辈,生老病亡,概无从医从药先例(当然也可能有中医草药问津),一切任其自然法则,听凭上苍和命运。所以弟兄姐妹们夭折过半。我们家也是肺结核、高血压“世家”,叔应会30英年病故于“肺病”,大伯、父、哥、三哥、姐等也“承袭”下来而罹此病,名实哥为此于70年代初在沪做过切肺手术,并大伯、父亲也都因“中风”而病故于家中。
乞求棺木 : 恩妈病逝后,一家深陷无奈,只得“为五斗米而折腰”,我与哥哥去向在洲上教书的大伯乞求棺木,双双下跪,好在这次大伯慷慨解囊,这才完成安葬大事。
幼年三病 : 从小就常闹头痛、肚子痛、生疮,每夏秋蚊子风行时,“摆子”就来了,冷热颤抖伴剧烈头痛,一闹就是10天半月,除了一些土法治疗如锅灰涂肚眼、黎明前跑野外躲邪外,也知道买“唐拾义”药丸内服,一服就好,这是金鸡纳霜(奎宁)。病从口入,饮食不卫生,肠道寄生虫尤其是蛔虫,常成捆屙出,所以肚子痛是常来的困扰。除了喝楝树根水之外,也会买宝塔糖吃,它里面是“山道年”药,打虫很有效。再就是冬天生疮夏天生疖,全身都有,化脓流水,内衣粘上,脱衣好像揭锅粑,这都是不卫生造成的。没有洗澡条件,一周难得进一次澡堂,那澡堂也是染病源头。这三病就是疟疾、蛔虫病、和脓疱疮,如今几乎与小孩无缘。另一次是10岁时,我得了麻疹,高热声嘶,一周多饮食不进,压根就没有就医的概念,恩妈给菩萨许愿,求其保佑,听天由命,终于死里逃生。
“鸡毛信”: 这是1946年夏我们家的一个“革命”故事。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党鼎盛时期,我的四个长兄在抗日期间,或直接或间接都已参加了共产党在皖南的新四军。除三哥已随大军北上,二哥、四哥因为是在红区教书,未能走成,赋闲在家。而大哥在大军北撤时,他的脚底被剌伤化脓,不得已滞留在家(国统区)。时至翌年夏,他决意追赶部队。 一个晚上,几个在家的哥哥,聚在门前长坝桥头,共商出走事宜。我虽比他们年幼10岁,他们的这种政治机密并不瞒我,并决定第二天让我来送“鸡毛信”,当时我10岁,不惹人注意。我将他们给我的“信”藏在鞋袜缝里,午后出发,先走15里地,在横山桥西郊父亲的学校,等待黄昏(父也不知内情,除了“保密”外,也怕他阻止子侄们的这一“冒险”),再前进15里去三山的一个乡公所。 只身行进,天黑下来了,莫名的害怕,全身冷汗......当到三山街头之前,路在两山夹缝中走,昏沉沉,空荡荡,四周空无一人。壮着胆子往前赶,追上一个扛布的中年男子,默默地紧跟他壮胆。但在就要进街之前,他突然岔向北边山头去......我顿感紧张,怕是 “拐子”(人贩),于是,我蹬下躲起来,等他走远了,我再孤身前进。终于上街了,找到在此打工的哥哥,此时是晚饭后了。他给我用猪油、酱油泡锅巴,外加一个咸鸭蛋,吃饱了。他陪我向街东郊去“散步”,我把“信”掏出,然后找了一个远房表亲,在三山乡公所私下盖到公章,取到“通行证”。这份“密件”,我第二天回家交给大哥,这才完成了他北上归队夙愿,开始了他的革命征程。行前他为了筹措盘缠,卖了“青棵田”,扮成大后方凯旋归来“接收大员”,富贵高雅(这之前他特地在旧县街学了三个月英语,可以对话),好蒙混“关卡”......一直到解放后重逢时,他告诉我们:当年的这一天衣无缝的设计,虽然途中也被关审几天,但终因“无缝”而如愿。我当年的“鸡毛信”,功不可殁。
四、求学生活
那是建国初期,人们普遍贫困,然我是贫中之最。父失业在家,哥小教收入微薄,难支他那三口小家。母已病逝,小妹才五岁,生活无着,被迫去当“童养媳”,全家衣食难保。我在校拿乙等助学金(至少不是孤儿),每月五元。当时生活费是六元,我每月得交一元伙食费,就这,也成了大难题。衣、被也是不济,一床薄被五斤,没有被面,又垫又盖,冬天通宵不暖(那年月也特冷!)。三年中没有袜子,也未有雨鞋,空荡荡的一件旧棉袄过冬。衣服补补纳纳又一年。一年一双布鞋是月娥嫂给手缝的,管了春秋冬夏、教室、操场,理发去天主堂请神父义务行善可省得八分钱。在学校吃的倒比家里好,精神上更是富有和充实,感到青春向上,前途有望。到了三年级,军人大哥从姐处得知我的窘境,从南京邮寄一套棉衣料来,再由姐为我操办做成外袄,还把衣里子腾下来加做外套,这才有了一个学生样,享受了基本温饱。最后一个学期,我那一元伙食费无着,还好,又一“老革命”三哥伸出援手,每月让在县委组织部当干事的三嫂送来二元。这不,还有一元理发、洗澡、笔墨等零花钱哩!就这样,完成了初中学业,哥嫂恩重泰山!上一年级时,有一个插曲:50年,抗美援朝兴起,国家号召学生参干参军,同村同学操世卓等五位选中上南京军校,令众人羡慕。我的家境自然使我更加向往,一体检:1米41的个子,40多公斤体重,远不合格,望洋兴叹。
16岁初中毕业
53年夏我终于以全班第四名成绩初中毕业,接下来如何抉择?虽然这时就可工作去,但求知欲令我欲罢不能。尽管养家已是燃眉之急,然父兄却支持升学。本想争得大伯的支援,我与哥哥去洲上“请教”大伯,也许出于“自我”考虑,被拒,空手而归。拆卖家里那“新屋”(分家后我家的厨房和堂屋),给我置了一床新被,又买了一只箱子,开始了升学之路。报考医校,无需学费,还给伙食吃。哥哥和一个旁叔说:医生好,任何年月任何时局都派上用场。这一真知灼见锁定了我一生职业,直至今日我无怨无悔,虽然“医生”的辛苦和风险是众行业之首。于是报卫校(林校、银行学校摆在二、三志愿),一考就中,卫校医土专业,二年半制。
来芜考学也很传奇、浪漫,我是一个人从家步行来的(70里),这也是首次来芜湖。中间站在三山小洲四嫂娘家宿夜。亲娘老人家厚待了我,翌晨给我蛋炒饭。再走,到了中沟,还有40里,实在走不动了。江边一个船夫吆喝:二角钱到芜湖,我毅然上了小木船(当时从旧县乘小轮来就是五角钱,硬是不舍得),一船头十号人,漂漂荡荡到芜湖河南江岸下船。哎呀!芜湖真大!这“河南”(如今的马塘)比繁昌县城是大多了。走啊,走啊,爬上一个高坡,来到了中山桥,见到那硕大的中山路,嗬!天外有天,车水马龙,灯红酒绿,霓红灯闪烁......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外面的世界真奇妙!我一个初中毕业生,没有坐过汽车,没有见过电灯(三年初中晚自习是靠汽油灯,宿舍用马灯),考试中出现什么“停车惯性”、电灯泡上W、V等考题,我无此经历和感悟,硬是想不出来而丢分!井底之蛙,孤陋寡闻。下了中山桥,径直去位于桥头下二街的省银行学校,找上一届同乡同学胡清纯,一切听他的。我拿从家带来的席被,晚上从江边工校被蛟子赶到金马门商校顶楼。漂啊荡啊,根本没有面临升学大考感觉,糊里糊涂,好象没有想及可否录取?也许缘自我的原本成绩,无忧无戒。我的考场在市五中,就是鸡毛山一初中,考八门:语、政、英、数、理、化、史、地,历时三天。全省统考统取,按分按志愿。考后无人操心,也无从过问,那时社会风气基本没有后来盛行的“人为” 因素掺和,大家心态怡然地静等命运的驶向。
回程是大队人马,全班男女同学一道,仍然步行,沿着公路嘻戏前进。70 华里走了10多个小时,各自回家待“命”。全县就我们一个毕业班42人(就是当时一年一度全县人才苗子),除五人落榜外,都升学了。我顺利地进入“芜湖卫校医士班”,中专不交学费还包吃,也发点零用钱,加上带了新被子,日子好过多了。所以大都假期也不回家,学习是认真的,无忧无虑。学期中间哥偶然也给我寄点钱,一次由平信里夹寄五角钱,不知是否“非法”,竟丢了。他来芜看我,二毛五一客冰琪淋,五毛钱一碗蟹面,一顶护耳帽,尽显手足情。三哥探亲过芜也看我,在他住的新芜路一家旅社里,用八毛钱一斤饼干招待我,“奢侈”享受,还首次偕他头生女合影。
19岁医校毕业,成为医士
54年暑,芜湖百年不遇大水,从北门到江边一片汪洋,宛如一口大池塘。我们留校防汛,全校师生总出动,坐船到小官山“挖山不止”(真的挖了半边山),装袋送江边堵水。杯水车薪也救急,闹了整个暑期,手上尽是血泡,也晒脱一层皮。但食堂全天有稀饭,中午一角钱面饼,倒也乐在其中,总为社会做了一件公益事,乐得其所。
五、艰难创业
55年下半年马钢医院实习,我终于成为我们家族中第一个“医生”。一纸中专毕业证书,我成了我们家、我们这一代中最高学历拥有者(战乱、贫穷使弟兄们都无缘升学)。56年3月11日加入北京医疗队赴宁国县宁墩血防组,开展全国性血防运动。工作伊始,活力澎勃。血吸虫病人的治疗是医学上一个 “大”课题,好在有队长许永昶(北京积水潭医院内科大夫,南京医学院上届毕业生)在上,三位医生(另一是我的同学章寄生)、四个护士、一位化验员组成八人医疗队,在农舍独开病房,三个月治疗上百病人。三价锑剂(3日、20 日疗程),对全身、对局部都是剧毒,在任何大医院,也需要审慎、严谨;我初出茅庐,胆战心惊。静脉注射技术是大家第一个公共课,漏一点就会坏死,病人又都是地铺,打针者也得俯趴下操作,难度更加一层。一二周下来,我居然鹤立鸡群,小孩和妇女的静脉注射大都由我来进行,出道初捷。
接着,还是在毛主席的“送瘟神”号召下,我们被统分到南陵县一行九人全去血防站。由于灾后断了公路,遂绕道宣城、泾县,我领队。累了,又没有蚊帐,一觉醒来,蚊子咬遍全身,密集红疹像“麻疹”一样,可怕!几天后我一人被分去这个县最偏远的何湾血防组,要走70里山路,是一个古老祠堂,七、八个人,也是锑剂治疗。这样的工作条件,对于“初生牛犊”也是太刻薄了。
头半年月薪29元,要分出一半供养父妹,不作任何个人添置,本来也居无定所,维持学生式温饱就行。第七个月起就改为42元,一下去就是17年基本不动。男子汉要顶户养家呀,62年后就是六口之家了,63年才升至46元(加耀桂43 元是89元),就这样直至支撑两个儿子读完大学,持续人生中“上养老下养小” 全程,清贫一生。
流动全县或乡野查螺、粪检,或借农舍作病房收治病人,搞血防三年。第一年下来,我得了全县唯一的“一等先进工作者”,表彰我独立治疗100个病人无事故,这在当时的确也不易。那期间,工作单调,又在乡间,我把所有的业余时间毫不浪费地用在自学数、理、化上(原本我对此有兴趣,也盲目地为可能的未来升造做准备),每每过午夜。灯油,我毫不吝啬,是每月除伙食费之外主要开支。夏天防蚊,我穿长褂裤把全身封闭起来,或将两腿放进凉水桶里降温,挑灯夜战,如火如荼。这样,我做完了大学二年级的所有数理作业一大跺,还都能做得对。有滋有味,自赏自慰,自鸣得意。三年的“单调无聊”生活,我过得充实自信。
59年我被卫生局长看中,借调到县血防办公室,和卫生局合伙办公。干一行成一行,那一年内“两办”所有文字材料都出自我手,什么简报、总结、指示、报告、通知等,受到局长的青睐和器重。也从此有了正常的家庭生活,那已是四口之家了。
六、悲惨世界
60年前后,中国出现了所谓“三年困难时期”(1959-1961),风调雨顺,广种不收,饿蜉遍野,此情此景,空前绝后。我们家竟有三人就此殉荒(两边父及小妹)。那是“三面红旗”在作祟,浮夸、吹牛、蛮干。“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农业上“深耕密植”,工业上全民办钢铁,漫山遍野小高炉,砸锅炼铁,劳民伤财,国贫民荒。目睹一幕:地耕深两米(一人深),撒种无隙甚至迭加,出苗像头毛,所收不及所种,“揠苗助长”,无出其右。
一切吃的都极为匮乏,难求饱腹,为了度命和生存,只得将每月国家配给成人的22斤半“粮”,以数学的方式,分到每人每餐,无论大人小孩,都按自己的定量,用碗从食堂打来,尽锅不尽肚,吃完了事。只有一岁多的儿子例外,他每月配粮8斤,但他要一日三顿稀饭,一顿一碗(油炒盐拌进去就有味了),也要半斤,这样每月要15斤,只得从大人那里“平调”补齐,才得以保命。
荒唐的“大跃进”,要求“一天等于20年”,“大干快上”,没日没夜,天天加班到夜12点后。耀桂也是下了医生班,丢下老小在家,也要去砸矿石(全民办钢铁),精疲力竭!再有,那空空的肚子如何抵挡得住?她常常在屋后菜地里摘几片菜叶来家熬点汤(有盐无油),给我骗骗肚子,她自己却不舍得吃。我们有时利用职务之便,找找当官的使点权,批张条子,才买些“米糠”,炒熟,拌进“一吹三尺浪”的稀饭里,也真管用,好了不少。
60年春,我在县血防办公室工作,一次与管农业的县长、区长几个人,去池州开省血防会议10天。那时外面一片荒,吃的、穿的、用的“全荒”,“省会” 内部却米饭、富强面、猪肉包供应,外加每天配购半斤饼干、半斤酒、一包烟,十天下来,我增了5斤体重。烟酒我没要,拿回五斤饼干,一片也不少,儿子独享。
60年,我被选中去学X光,开创这一新科目,来到芜湖地区医院放射科进修半年。那还是全社会饥荒延续期,满目凄凉,“吃”成了人们不厌其烦的话题,所有的人都是“祥林嫂”。“基本生存”这第一需求不能满足,哪顾第二、第三......社会停滞了,人们呆板了,成天处在“无奈”的求生状态下。光天化日的大街上就有从你嘴上抢吃的,是当时特有的风景线。大环境下的我,当然不能幸免,我也曾为找一块大麦饼而拿着碗跑满街。政府号召“瓜菜代”,草根树皮也成了人们青睐的对象。一次耀桂抱着喂奶的老二来看我,从家里带来一斤多米,从地上找点树叉,拈几块砖头支个小灶烧一锅饭,算是一家人难得的聚餐。
人苦极了也想办法,61年我以医生这一特有身份,找县园艺场头批张条,买了一猪崽,又找粮局头批条买些糠,和徐师傅合伙饲养,五个月下来,长到 100斤。一天晚上在他家宰了,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全部回家腌上,自产自消。从喂到宰到吃,全部在“绝密”下进行。我们俩家人的这点“优待”,就是七品官也望尘莫及。当时国家配给产妇的“标准营养”,是二斤“肉”。老二60年出生,我去食品公司买那配给的两斤肉,是浸盐透水的半边猪。半条猪呀,放在如今,绝对是不合格“食品”,焉能上餐?可见,我的这一智举,给俩家带来的何止口福,饥肠辘辘,救命清泉,民以食为天,至理名言!
59年春荒时节,父妹在家断粮断炊。无奈之下,父自己烧开水,昏倒在地,就再也没有起来,终年59岁。人的生命就这样脆弱,无病也能告终。那个时段类此事件,比比皆是,有资料说全国殉荒者达几千万。安徽是这场大跃进 “人祸”的重灾区。家乡既无水、旱灾又无病虫害侵袭,种粮的农村硬是饿死人。我们那个村子,那一春就死了好几十口。同住家里的有大伯、二姐一家,自身不保。哥在泥埠小学任教,家口带在身边,我在南陵医院工作,当时父妹主要由我赡养,几斤粮就能救老爷子命,却终成千古恨!(当时信息、交通也十分不灵。)
说到妹妹,更是往事辛酸。妹妹名楠出生在45年,难产,先天不足,后天失养(奶水不够)。五岁时痛失恩妈,一个生存弱者,是我第一个牵挂的人,我也是她唯一依恋的人。她也命大,竟然捱到60年大荒!父亲走了,她跟谁?只有我,还好,耀桂识大局,顾大情,在食不果腹的艰难时期接纳了她,把她户口移入我家,并上了南师附小。但她的生活自立和学习跟班都差一层,我对她不胜呵护、照料,她对我倚赖有加。后因我来芜湖进修,不在她身边,又处在那个特殊荒年,困难尽显,她竟盲目出走,只身来芜寻我(她心目中的唯一救星)。身无分文,一个瘦弱女孩,在那个“人抢人食”的年景,乞讨无门。 140里路程,多半会饿死途中。她居然一周后来到芜湖,昏倒在车站。我得知后接回,注射葡萄糖抢救,低血糖休克(饥饿、濒死)。休养几天后,我进修客居也困难,只得乘车送回南陵家中,继续原先的生活。然家已有一老二小靠耀桂一人支撑,何况那时,工作上“少活20年干革命”,生活上糊口度命也难,如何摆平?过不久,小妹故伎重演(当然她也是无奈之举),这次再没回来了!我骑着自行车,沿着南、繁、芜公路往返搜寻,音讯杳无,就这样,兄妹间无别而终,永恒遗憾!小妹苦难的15年短暂人生,留给我心灵的伤痕,无法抚平。
七、名震四方
芜湖进修,我半年内完成学业,回院创建放射科。从此,正式进了县医院。还好,干的不错,30毫安小机子,胸透、拍片、胃肠造影,样样都行,为该院开创新纪元。也为我日后外科临床,提供了有益的相关知识。
干了不到一年,调外科帮忙,守门人万光前独掌门庭。那时光人才短缺,我虽是新手,却是第二位进入外科的人物,总还是先行者。仍兼职放射科,但重点转移了,这是我从医道路上艰难的起步。临床,是引人入胜的工作,它,“立竿见影”。我称心如意,如鱼得水,全身心投入。生活也安定多了,人们安居乐业,百废待兴。
1962年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个“坎”。正当我在外科征途上如火如荼,对临床工作悉心呵护、视若珍宝之际,出来一个“程咬金”,一个无能而昏庸的县官,分管文卫的副书记。因为歧见,出于报复心理,他已经将两位高年资医生下放到两个区医院(黄墓 、何湾),是当时盛行的处罚人的手段“流放”。这还不解恨,接下来要斩草除根,殃及于我。他赤膊上阵,来医院宣布:调我去弋江院,大言不惭地说是“革命需要”。他的这一举措导致县医院伤筋动骨,不得不关闭五官科、骨科和放射科三科,同时再让外科重回孤丁看门,荒谬之极!这一棒,打在我事业的“七寸”。官逼民反,揭竿而起,与耀桂一商量,勇气上来了。揭露丑恶,抗拒不义。找管他的人去摆理(找了两个他的上司),一摊牌,果然有“包青天”,我才躲过此劫。坦平了前程,这才有后来我的外科飞跃。另外,我厚人薄己,惠人为乐,所以人缘特好,左右逢缘,助者自来,连 “大院”里理发员、通讯员也为我通风报信、出谋献计,是我成功过坎的又一因素。悠悠岁月,弱肉强食,险哉!
此后,我更珍惜这一得天独厚的岗位,悉心学习临床的、书本的知识,工作忙,看书忙。很快就动手开刀,从下腹部起,两年下来,63年我在外科就跻身前茅,开始独立做上腹部手术。渐渐地手术遍及普外(胃、脾、胆、肠)、骨科、妇产科、泌尿、五官、麻醉等领域,高难度的如巨脾、脾肾静脉分流、颈清术、颈动脉瘤切除、肝切除、盆腔清扫、全胸食道切除、肺切除、纵膈肿瘤、横膈疝、脊柱结核、椎管肿瘤、腰椎间盘摘除、肾输尿管膀胱尿道手术......成为小有名气的“一把刀”。由于文革的历史延误,74年升医师,82 年晋主治(全国文革后第一批,国家发给优待证,政府每逢年节上门慰问,颇受社会尊重),南陵县医院,24年临床(61年始,85年调离),让我练就过硬的外科功底,是我外科生涯的黄金时期。本市同行及前辈们都认同我的业绩。特定的环境,造就特定的人才。
65年夏被指派带领10人去弋江医院,接管挂牌,开办“县医院弋江分院”。我行政、业务一肩挑,那30病床的医院,一、二周下来,就住上35病人。并作了胃、胆、肠、子宫、膀胱以及阑尾、疝、痔等手术,在当地发生“轰动”效应。是我“三十而立”的第一展示。两个月后离开,接上“百日巡回医疗” 下一驿站。
那是1965年冬季,下乡烟墩,巡回医疗100天。这时我还是外科新手,就像一个新车手一样,嗜爱、沉溺,加之肩负的使命是送医于民,我几乎成了工作狂。仅手术,就有610多例,其中开腹的121例。我一天做过17例,一个下午作三例阴式全子宫切除。再有就是胃、胆、肠、乃及牙科、眼科、五官科和骨科等,而且效果均好,难有类此,近乎神话。我这个队长带着七人医疗队,还要培训七批卫生员,建一个卫生村。为改进饮水,亲自动手,带领大家挖了两口水井,让这里的人们告别了世代吃用泥塘水,可谓德政工程。这样狂热的工作精神和取得的优异成绩,受到地区表彰。
60、70年代,我的外科事业,如日中天。虽还不是什么主任、主治的,但权威、名气,已雷贯一方。工作再忙,手术再多,那一月46元半的工薪,雷打不动,只够用来养家糊口。医技来自前人总结,“老师”就是医书。做医生的我想出绝招,卖血买书,自鸣得意。
行医数十年,出诊多少次,手术几多台,救了多少人,数也不清,记也不完。早在60、70年代,医疗条件特别简陋,遇上急出诊,单枪匹马,就地手术,只得“因陋就简”:地上洒上水,台顶拉上布,点上汽油灯,加把手电筒,“戏”就唱起来了。那是在执行毛主席“6.26”指示,医疗面向农村,在当时既时髦又光荣,以自己技术换来病人康复,精神上也很满足。随手拈几个花絮,追溯当年情景。
68年出诊何湾作肝修补救回了一个“王一千”:是一个13岁的男孩,从牛背上坠下悬崖,肝中央破裂,需要开胸修补,要血、要麻醉机,这是必须的“苛刻”条件。无奈,让救护车返城取,70里羊肠山路又遇大雾,往返得四、五个小时,腹内在大出血,时间不等人,时间就是生命。我急中生智,首创腹血回输(肝血回输当时医学上尚极少论及,因有胆汁污染,10年后,文献认可了)。那一夜,我立病人身旁,“车水战术”,从腹内抽出来,过滤后再静脉输入,共回输1700毫升,赢得了时间。手术,就在汽油灯下,完成了开胸肝修补,初战告捷。然当术后第11天拟出院时,并发胆道大出血,阵发性腹痛伴休克,再转回县院,三天保守观察,再二次进腹作肝固有动脉结扎,终愈。救回这命,花了1000元经费,故戏称“王一千”。这,在那个时代,那样条件,那种技术,是一奇迹。
另有一次是出诊东河乡,一位脾破裂,腹内大出血,病人不能搬动,也不可能有任何外援,只得就地就条件办。腹内血抽出来,无需抗凝(已去纤维蛋白,不凝,况且当地没有抗凝剂),就在临时“手术室”,完成了脾切除救人。我这生,这种模式,力救人命,从不推诿、退缩。
八、文革十年
巡回医疗后马不停蹄地来何湾,再创“备战医院”,工作热情依旧,如火如荼。把已学到的技术,发挥得淋漓尽致。手术做了,房子盖了,兴旺一时,誉满一方。这是66年,赶上文革风暴,我就在那“避风港”呆着,难得一个“世外桃源”,真的也就躲过一劫,保了平安。我历经“人斗”硝烟,肃反、反右、四清、文革......接踵袭来,尤其我这非无产家庭出身,更是矛靶。一出校,就有同学被打成“右派”,成为“阶下囚”十几年。我在乡野游弋血防,躲过这一劫。文革暴风骤雨,我在何湾,“造反派”本拟对我抄家,消息走漏,我把所有 “字迹”(日记、文稿),包括祖传《李老夫子遗墨》统统放进洗衣桶里,上面放上湿衣,趁晚黑捎到塘边,将其和泥揉成团,扔入池塘,“消尸灭迹”,终于逃过文字狱。我于社会,无争无求,却也如履薄冰,所幸大智若愚,终成“漏网之鱼”。
1967年夏秋,著名的中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入第二个年头。武斗割据,无端格杀,交通中断,完全是无政府状态。县医院“扫黑线”造反派也去全国大串联,关门停诊,守“家”的另一派“批联部”就让卫生局将我从何湾医院调回主持外科开诊。社会俨然成了战场,战就有死伤,死者已矣,伤者要救,我,一个“名”外科大夫,遂成了两派网拢要员,是两派都保护的少有的人物。格斗乱伤,子弹、炸药更是不长眼的,管你医学上什么科、什么系,所以脑外、胸外、普外、骨科、血管外科、妇产科......都得涉足。子弹穿肺的,穿肝的,穿血管的......无法转院,也不得会诊,生死在我。当然是认真的,救死扶伤是天职,唯一老师是书本,多次“破冰之旅”,练就“多面手”,取得好疗效,令声誉雀起,是外科征途中坚实的一步。记得武斗正酣时,出诊在人家大桌上作一剖腹产,也救了两命。
68年我任外科负责人,过劳和透支尤为明显。除了白天上班外,晚上睡前总要去病房看一下,班外急诊是家常便饭。就是那一年冬天,一连17个晚上10 点以后起来急诊并手术通宵,往往一夜要连做胃、脾、胆三台手术。直到来芜前我一直维持在55公斤体重,好在没闹出大毛病来,但耀桂却为此(亦常夜以继日地伫立在手术台上)英年早逝,付出了沉重代价!报端呼吁:中国中年知识份子共同面临健康危机!而我是幸运的例外。
1975年?
76年7月28凌晨,唐山大地震(里氏7.8或8.2级),官方统计死24万,伤者多倍于此,古今中外罕见。在毛“自力更生”狭隘民族主义指导下,断然拒绝一切外援。实际上中国当时是“一穷二白”,也要打肿脸充胖子,全国动员,“政治任务”,赈灾抗震。8月2日,我被召来芜,受命第一批赴唐山,抗震医疗。我挟着席帐衣巾,重现当年(53年)来芜考学时“风采”。全市三人,义无反顾,往震区去。这对我,似乎回到73年:援外医疗队,赴南也门。当年官方训话:无私援助第三世界,是国际主义义务,责无旁贷,荣光器重。现在是全国性政治任务,当然亦无话可说,虽然不但劳苦,而且危险。我正值中年,“名”贯市县,极易靶中,以当时的“政治”头脑,确也自认荣耀。就在出发的当晚午夜,来电:中央决定,伤员南下,医生就地待命。接下来我被委任为抗震医疗队长,重组25人医疗骨干,落点峨桥,繁昌再配25人后勤和保安,任务是接收地震伤员100人。这个队,除我外,还有副队长三人,指导员、副指导员各一人,市、县直接领导。将这个镇的学校和旅社全部腾出来,开病房和住宿。几天后我带三人去南京车站,上卫生专列,选定我队伤员。车至峨桥站,50米一台拖拉机发动当路灯,几百民工,担架抬下来,送入“病房”,进入医疗阶段。一切吃、住、医由政府包下来。我将几位年长医生和女同胞安排进仅有的几所旅社,我及若干年轻人,都是“打游击”,那仍是“艰苦创业”年代。经过努力,圆满完成任务,2、3月后伤员康复,逐一送返原籍。这旷世大地震,有我一份奉献。
九、家庭亲情
58年,头生子出生在南陵县黄塘乡古圩一间社屋里,五斤四两,早产。当时我们还真怕这“先天不足”带来后果,还好,后来生长,证明无碍。那年代,没有产前休息,我们在搞血防粪检,住在一个闲置的社屋,空荡荡的,无任何生活设施,安张铺,就是“家”。由于成天流动劳累,导致早产,届时,来不及了。我去奎湖街,找来一个接生员帮忙,好在我自己还可“把舵”。然后抬母子回黄暮血防组的“家”坐月子。此前有准备,外婆已接来,安顿好,我还得“出征”上岗。产假后回县医院,开始安定。
老大两岁,1960年
在我和耀桂成家最初二十几年,虽然我们俩人都是响亮医生职业,而且主持外科、妇产科工作,然而每月收入就是89元(我46,耀桂43),维持三个孩子加岳母六口人生活,也仅糊口而已。直至供两个儿子同时上大学时还是如此,这时学生伙食标准是每月15元,我的46元工资也就三一三十一,每人15元(他俩在校还有点助学金)。一代人的时光过去了,他们俩还同样是我当年上学时供给饭费为标准!衣服总是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改了老三穿,破了再补。老二上初中还穿妈妈的女式大襟衣。直到他在京读研还穿补丁裤和旧棉纱背心,好在培养了他们一生勤俭美德。我第一次有皮鞋是在工作10年后,第一次带手表是64年91元买的(相当于我两个月工资全额)。直到80年代孩子们都上大学了,家里才有一台黑白电视(450元)和一台五羊电风扇(135元):这两样就是我一年多的工资收入,算是步入“现代化”了。早在63年以25元买过一台旧的多波段交流收音机,可收短波外台,暗自迷恋,常听到深夜,茅塞顿开。这段人生养家主要时段(上养老下养小),一个夫妻都是主治大夫的家庭,竟然拮据如此!这是毛时代长期经济短缺的印证。
全家福,1964年中秋
缅怀岳母:三个孩子都是外婆一手捧大的,时值三个小人全要大人呵护时,父母要“拼命干革命”,经济又拮据,外婆的功绩,不可磨灭。岳母徐天青是一位和霭慈祥的老辈,58年起直至73年过世,全程管了这个家,付出了全部心血。
84年4月30日,耀桂胃癌病故,是我人生一个大“坎”。人去楼空,触景生情,满目凄凉,如何应对,百无良法!三子女皆已工作、深造在外,一合计,走为上。先调女儿来芜,我经努力,85年9月调来芜湖长航医院(一个主治医生调出,要县常委、市人事局批准才行,也不易),如愿以偿,终于达到移居这一从小就仰慕的芜市,也方便了孩子们来家探亲,对全家人是件大事。再在孩子们的规劝下,闰月坦顺地走进了我家,为我分忧,为家解难,对孩子们也表达了关爱。小儿子更是聪慧懂理,重组新家,没费事劳神,顺理成章。没过一年,经原南陵书记热心帮助和疏导,闰月也顺利从南陵妇联调来长航公司。 86年底公司又分给我家一套三室一厅79平米房子。公司有规定:分房对象需具五年企业工龄,而我还不到一年,又是网开一面,缘自我的工作业绩。(“一把手”出面说:“破例”责任,本人承担)。一分钱不花(也无钱可花,两个人工作近30年的家底就是2000元!)住进了红梅新村,再次安居乐业,闯过人生又一坎。
96年趁孙女出生之机,我远涉重洋,从上海直飞温哥华探望老二一家。飞行也就八小时,倒是进关办手续花了五小时,那时也没手机,内外不通,害得儿子在机场出口处目不转睛地盯着,怕我走失。随后的两个多月里,三个大人 “管”一个小人。除了儿子有时开车带我出去观光,我也常独自游览,带上零钱、地图、相机、字典,上公交或空铁(Skytrain),从始至终,纵贯东南西北,各边各角,还去维多利亚岛世界植物园,饱览异域风光。
兄弟合影,195?年
我唯一的胞兄名实,2001年12月6日上午9时不辞而别。如今信息交通便捷,一小时的车程,却未能谋面告别,痛失最后伺奉机会,终身惋惜!但也是福,走得利索,少了临终痛苦。享年75岁,终于心肌梗塞。手足分离,情伤难惴。从我四岁记事起,脑子里就一直有哥哥影子,挥弗不去。兄弟俩相扶一生,一切人生轨迹,都有哥哥点拨......我也做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大嫂常说:“你哥哥要你头你都会给他”,寓意我什么都会随他意的。哥哥后来安居在一中和侄儿立足于地区医院,有我不灭功绩。和父亲一样,哥哥没有上过任何外校,没交过一元学费,也跟小学阶段的我一样“半工半读”,在自家学堂自成人才。44年18岁就在三山小洲江坝红区(当时有日、国、共三方拉锯占领,五里外三山街就是日军的,而江坝是新四军的)小学任教 ,后一直从事中小学教育。56年他30岁时出任平铺中心学区校长,晚近20年居然进了县最高学府-繁昌一中,任地理和语文中级老师,也有他传奇而耀眼的篇章,还留有大量文史资料和杂文。他年轻时英俊、洒脱,乐器遍涉,歌喉亦十分动听,水性特好......但病魔长期缠身,钩虫病、肺结核使他耗失10年多黄金时光,还经历各场“人斗”折腾,所幸躲过来了,过着清贫“先生”生活,但胆战心惊一生。
十、养儿育女
从我家里出来的小孩,不但没受过打骂,连委屈也不给,我从来就不信 “棍棒出孝子”、打骂出人才。即便是不懂事的小孩,打骂无异于“弱肉强食”,他无力反抗,心理上种下“逆反”阴影,有害无益。我的这个观念符合西方文明国家规范(在西方,打骂孩子是犯法的),在国内却难能可贵。我们所见,包括左邻右舍,打骂孩子乃家常便饭,很多时候,大人在外生活压力大,回家拿孩子撒气。
养儿育女确实辛苦。60-70年代,暑夏特热,入夜,斗室闷燥(24平米),蚊虫成堆,上床入帐,似蒸笼、像桑拿。热、蚊逼人出室纳凉,不过午夜不能进屋。苦在做父母的,要不停地以笆蕉扇,给三个孩子驱热赶蚊,真是精疲力竭,困极了自己迷迷糊糊的,也还在做那机械动作。尽管如此,下半夜仍然人多长汗多长,痱子长满身,甚至疖子也来光顾,这样光景,令今人如何想及!
66年全家去何湾,一年级的老大,幼儿中班的老二,一起进何湾小学一年级。这是第二学期,老二一进去,茫然无措,上课云里雾里,回家作业也不会做。帮帮忙,还好一个月下来,跟上了,期终,老师居然让他升级。如此,他们弟兄俩就此同级上学。小女五岁,也因没有幼儿园,只得也上一年级,他们仨各差两岁,老大、老二上二年级,老三上一年级,一路优等生(有时叫“五好战士”,“三好学生”,“积极分子”等)。
在那宣扬“长大要当工农兵、书越读多越反动”的时代,劳动最光荣,三兄妹都去当过征粮“协助员”、马路工,这还因我在社会上有点“地位”,才能挤上。76年暑假,老大老二已“完成”中学学业,闲在家感到无聊,吵着要打工。我发挥社会“能量”,安排老二去峨岭、老大去丫山,做征粮员。大热天,闹地震,一个人在乡下生活,吃的,睡的,还有蚊子,可以想见,是一场意志磨炼。两个月下来,老大拿到45元工薪,这一次,收入也接近我的一月工资了。回城返家,走15里地到何湾上车。几个同行吃顿饭,出于义气,显得大方,“我请了”,掏出工资买单,其余的裤袋一塞,上车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也因前一晚 “抗震”没睡好。好了,一下车,钱全没了,两个月全部“劳动价值”,水漂了,他是多么懊恼。我们家长倒是没有丝毫埋怨,接下来,为了散心,独自来到繁昌,先在堂兄钢铁厂里干了半天抬石小工,受不了,再到峨桥我的抗震医疗队,我是队长,无暇他顾,安抚一场,打发回家。
那个年头,无论大人小孩,前途何在,一片茫然!随波逐流,随风漂荡。正值中国文革后期,以学工、学农、学军为时尚,大学停办关门,唯一出路是下放农村,到“广阔天地”,当新式农民。老二年龄不够,可以缓一年,但也 “吵”着要走,到更艰苦的地方去,接受再教育,练一颗“红心”。于是由我来谋划,找来一山一圩、一南一北两位区委书记,周密安排,一烟墩,一东塘。知青送行那天,全县集中,敲锣打鼓,披红戴绿,专车欢送。老二小,自立差,不放心,由父母护送,打扫清点,安个“新家”(三个同学一起组成新家)。第二天再去东塘看老大,他已上工了,在给队长当小工砌砖,一身泥,满身汗,苦、累,经得起。后来,他放牛、栽秧、割稻、锄地。他吃的是“派饭”,东家总当“客人”待,从春耕到秋收,干了一个农业周期,极少回家。几周后再去看老二,他全身就是一件小裤衩,光脚、赤膊,也不戴帽,晒的一身黑。他白天上工锄地,晚上听英语广播(从家里带来一个交流电收音机),单词写在胳膊上,工余时可背背,说明“心”还在读书。一天挣来的工分,难保一天伙食,吃,是三人小家自己轮值烧。盐水汤就是菜,赤脚可在山上挑水,那脚底扳可赶上当年的我。也做了一个农业周期,从不离队,是当时教育的“功劳”和“大环境”使然。
按《参考消息》透风,我敏感地意识到,高考可能到来。三秋以后,新学期开始之初,我找来两边“监护人”(区书记),一商量,决定让他俩去公社中学当“代课教师”,目的是能给一个备考的环境:他们在中学时,当时的时势,高三已经取消,两年制高中一多半在“学工”、“学农”、“学军”,文化课训练薄弱。果然,这设计是“英明”的,一边教书,一边复习,还有近水楼台的老教师在侧,大量收集高考资料,背水一战,全力以赴。一学期下来,这年春季,开始了文革10年来首次高考,不管如何,我们是有备而来。相比之下,略处优势,加之平时学习功底,结果,在积压十年的高考大军中,两人居然双双中榜。
“入学之前”全家福,1978
可惜,老二发挥不好,也缺乏考场经验,一场语文是一篇作文,两个任选题,他花了三分之一时间,成了,再做另一篇也行,可徒劳,审题、切题也欠准,结果得了50分(他的语文实力本可放心的),把总分拉下去了。加上因加试英语而“吃亏”,取在师大一个教学点,他本人和家里都为此而惘然若失。但总归俩人一道中榜,而且都是本科,他们那届四个班200多人,本科也就取了三人!我们家就占两个,成为南陵号外新闻。可老二委屈伤心,挥泪不止。内外氛围显得那么不协调,连老大取在第一志愿也不敢“得意”,怕触伤老二。我劝老二:总是本科,上学去,不耽误时间。老大如意进了南航自动控制系。他是独自上学的,有点“闯”的精神。在南京中华门下车,背着挎包,直奔学校,新生接待处派一辆车给他,去车站拉回行李。他办的利索,也是第一次独立出门啊!而老二则有点“胧”,我只有全程护送,安排到位,一看他那班30人,也都不凡,彼此彼此,由此稍安。果然他们这帮人,“低着头进来,昂着头出去”,后来事实证明了他们的誓言,大多读研或在大学任教,有的还进了“顶级”大学或研究所。老二毕业后,留校未成,一时受挫。一年后进京读研,计算语言学专业,是前沿学科,考时跨三个专业,要文科的语政、理科的数学及两门外语,当时很少人能适应。这是他人生一个“大步”!三年后他留社科院,得心顺手,如日中天。91年赶上出国末班车,取得“中英友好奖学金”,在英、加攻读学位,博士阶段以后来美艰苦创业,不到八年,在学术界和工业界均取得骄人成就,发表论文数十篇,赢得18项美国政府研究项目,涉及经费千万美元,开创一片新天地。踩过荆棘、踏平坎坷,功到自成。
女儿高考落榜,物理竟考23分,要是添上10分,也就取了。而她高中参加物理竞赛,曾是第三名呀。也许是压力太大,或者是逆反心理,一边高考一边床下放着小说,书不松手,心不在焉。还好,80年银行招干,全县切高考分数,录取后四人,她入围,一决策,让她去,以干部身份就职于工行。现实证明,这是不错的选择。后来她发奋,在职学习拿了文凭,按本科学历立足于社会。如今,是会计师,一直在银行办公室工作。这是我们家高考中唯一的一个意外,歪打正着,也走出一条路来。正好,幸亏留下她一人在我身边,晚年有个指靠,有个随叫随到的人,心里踏实多了。
小儿小学三年级转学来芜,一路顺风。94年师大附中高考状元,617+5分(市三好学生5分),科大主动上门:“任选专业,保证录取”。没费事,上了科大计算机系,5年制。上海工作一年多,去英国曼大读硕士、博士5年,游弋于世界计算机论坛,继老二之后又一个全球性科技人才。他,除了机灵聪慧,为人也温顺知理,充满亲情孝心。
十一、宝刀不老
来芜湖长航医院,对我是只得“吃老本”了,凭借老本,应付裕如,用院长的话说:“你给我院挑大梁”。虽然也有两位年长医生,但还是我统揽了“手术台”。三个月下来,这年底被全院候选“人大代表”,本院及本公司职工、家属纷纷慕名找我手术。88年经交通部高评委评审晋副主任医师,95年经省卫生厅批升“主任医师”这一顶级职称。同时,我是本系统高、中、初三级职称评委,借此,以高评委身份,我南下广州(深圳),北上秦皇岛(锦州、山海关、北戴河、北京),以及万县(长江三峡)、桂林等地,履行“高知”职责,亦饱览祖国风光。
来芜20年,虽主要是吃老本,因为交流机会多了,博取众家之长,见多识广,获益亦丰。这段时期,科技飞进,技术、术式和器具、材料快速翻新,如吻合器、疝补片、骨科人工关节等,我们这代人大都没能跟上,然我却未掉队落伍,与时俱进。凭着“老本”和声誉,手术遍及几十家医院,或兼其顾问,给予辅导和支持,院外手术远逾院内总和。借着频频出诊,让我有机会开车过万公里,手术、开车成了我的“享受”,为此,我宁愿“劳累”,施益于病人及医院。不过,近年来,我国医疗环境不佳,医患纠纷频发,我主动“收紧”和“慎待”,然仍对真心求援或手术台上求助,还是应诊,深夜几十里外出诊,也在所不辞。台上救人,功德千秋!
我的从医征途上,不可忘却的两位老师是许竟斌和闵梅先。许是全国著名的骨科前辈,53年《外科学报》编辑,后来的骨科杂志编委。73年骨科进修班跟他一年,让我在全省骨科界成为一员,参与他们的历届学术活动,基本做遍骨科各类手术。他的艰苦创业和任劳任怨服务精神,是我永恒的榜样。闵是我普外、胸外引导老师,他的学术风范和领导艺术以及手术风采,令我闭目不忘。尤其在我调动来芜时,他出于“惜才”及同情,诚留我去他的医院,皖医二院。他当时恳切的肺腑之言和赤诚之意,我没齿难忘。他说:“听说你去长航医院?职工医院不是干事的地方(指行医、手术),你来这,现在是省院,以后前景光明。这边院部、人事局、卫生局都由我来办,你放心好了”。良师益友,心存感激!
电脑,这个现代文明精华,让我赶上了末班车。在我们这辈人中,用上它的,寥寥无几。我好在处于“电脑之家”,三个儿子及儿媳,都游弋于机算机浪涛中,并且都是有头有眼的人物。我在他们的“陶熏”下,走进这个“世界”。尤其是小儿上科大二时(计算机系),就给我配置了一台电脑,386,硬盘 0.85G,从DOS用起,现在这台是奔腾,80G,Windows XP。英文我通一点,可读可写“初级”,用五笔、拼音可打中文。用它写论文、通讯、看新闻、搜索资料、打游戏、看图片和录像(CD、VCD),受益匪浅。使人生多了一个“消闲”有趣的去处,更让我与远在天涯海角的子女们随意“见面”,自乐陶陶。
最新消息:外孙中考,668+3分(满分720丢52分),进市重点学校。大孙女亦取省示范高中。小孙女在美读小学,全班第一,升四年级。孙儿辈健康成长,捷报频传,足另人欣慰。
《长江航运报》2001-2-20第四版“人物春秋”有对我的专访“晚霞在燃烧”,记述我其人其事。说我“15年前,从南陵县医院调来长航医院时,已是闻名遐迩的外科‘一把刀’,医术精湛、医德高尚,人不老,仍执着。顶着头衔和光环,视实惠而不见,退休后一干又是5年,李名杰用手术刀挽救了一个个生命,至今宝刀不老,献余热于人民。他是一个永不满足的人。”
记于2005年仲夏
《李家大院》电子版
《李家大院》1: 封面、代序1
《李家大院》2: 家谱
《李家大院》3: 代序2
《李家大院》4: 上册目录
《李家大院》5: 我的外科生涯
《李家大院》6: 业务自传和工作报告
附:【立委父母医学论文目录】
《李家大院》7: 我的外科生涯—-院外集锦
《李家大院》8: 晚霞在燃烧
《李家大院》9: 风雨几春秋
《李家大院》10: 扬缜 – 我的父亲及家族
《李家大院》11: 风雨几春秋续篇一
《李家大院》12: 风雨几春秋续篇二
《李家大院》13: 名勤诗词选
《李家大院》14: 我与127医院
《李家大院》15: 生死历险记
《李家大院》16: 又是栀子花开时
《李家大院》17: 又是一次高考来临
《李家大院》18: 甜 – 坦尼亚的精彩人生
《李家大院》19: 近年聚会讲话
《李家大院》20: 李门家风
《李家大院》21: 应繁诗词选
《李家大院》22: 耀桂传略